此时已是正午,头上艳阳高挂,却仍然驱不走这寒冷,耳边北风呼啸,路上行人俱是掩面而行,脚步匆匆,路边商铺,也是高挂棉帘,完全瞧不清里边模样。
楚元本想着把车子让给秀儿坐,自己跟着走上一路便是,哪知秀儿与贵伯坚决反对,贵伯更是将他按到车上,便再不准让他下车。
他便只好倚坐在车上,靠在车栏处,身上被秀儿盖着一条被子,这幅打扮,不像搬家,倒像是逃荒。
不过楚元也讲究不了那么多,索性半躺下来,眯着眼睛瞧着天上,只见蓝天之上,看不到一片白云,碧蓝之中,托着一轮艳阳,虽没那么温暖,但仍然让楚元沉沉欲睡。
哎,这幅身子,瘦比竹杆,可是论起贪睡来,比猪还要猪,这么一小会儿,又困了。
改日一定要找个武术高手来教咱几套强身健体的套路来,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不能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心中念着,楚元眼睛更困了,忍不住向着车栏处移了移。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就听贵伯一声惊叫之声,然后马嘶声响起,楚元的身子顿时向前一栽,惊得他急忙睁开了眼,手猛然抓住了车栏,才不至于一头栽到车下去。
“贵伯,出什么事了?我差点被你给摔车下去。”楚元悻悻的说了一句,却见贵伯没有回头,更没有哼声,只是瞧着前面。
跟着贵伯的目光向前瞧去,只见前面半丈开外,也是横着一辆马车,不过这辆马车,却比自己这辆高档多了,拉车那匹大马高头精壮,比自己那匹干瘦老马不知要漂亮多少倍,再往后看,那花梨木做成的车身,漆身通红的红漆,半圆形的车蓬上,雕着精美的花纹,一条云锦棉帘,将车蓬里罩得严严实实。
赶车的那车夫瞪着双眼,冲着楚元这边吼了一句:“你们眼睛瞎了不成,没看到我们苏府的马车吗?”
我靠!一个车夫都牛逼到这种程度,还反了他了。
不待贵伯说话,楚元已经一个箭步窜下了车来,只是这身形略显滞板,差点扭到了脚脖子。
“哪里来的奴才,竟敢拦我们楚家的马车。”楚元一仰脖子,不顾脚脖子的疼痛,也冲着那车夫也吼了一句。
“楚家?”那车夫上下打量了楚元一眼,忽然冷笑起来,说道,“楚家的马车,何时换成了这种样式,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话音里满是讽刺,听得崔家那二小子双目圆瞪,冲到车前,指着那车夫的鼻子就骂道:“陈四,你别狗仗人势,要不是苏家罩你,你不就是个耕田的穷光蛋吗?别人不知道你,难道我崔二宝还不知吗?”
那陈四顿时阴成了一片,那三角鼠眼眯成一条缝,眼中充满杀机。
这小子有什么事这么见不得人,二宝只是说了一句,就把陈四给激成这个样子。不是老婆跟人跑了,就是儿子被人拐了。二宝这么揭发人家隐私,确实有些不妥。
不过,不妥就不妥,对待敌人,一定要向严冬一般寒冷。
听到陈四不语,崔二宝顿时来劲儿了,脖子一梗叫道:“被我说中心事了吧,所以说陈四,你就是个人渣,你没资格和我叫板!”
“崔二宝!你当我不敢揍你不成?”陈四说着就要往下冲。手中马鞭已是高高挥起。
我靠!我这个大掌柜还在这里,你个狗奴才就敢耍威风,你还真的是瞎了你的狗眼!
一个箭步冲上去,楚元已是挡在崔二宝身前,只见那皮鞭已是划出一道鞭影,当头打在了楚元头上。
“少爷……少爷……”在场数人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贵伯第一个反应过来,箭步上前便抓住了那马鞭的一头,惊慌失措的向着楚元瞧了一眼。
只见那马鞭扫在楚元身上,那件新袄子却是被扫出一条长长的划痕,里面露出崭新的棉絮,却没有伤到身上。
崔二宝哪曾想到少爷会为自己挡这一鞭,惊得双目圆瞪,竟是呆住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那张脸已经是憋得如同关公再世一般。
“陈四!”崔二宝一捋袖子,便要冲上去先揍他个七荤八素再说。
还是贵伯清醒一点,一把将二宝拉住,却也按不住心头怒火,冲着那陈四便吼道,“你敢伤我家少爷,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陈四见没扫到崔二宝,却打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心头不由一凛,又听这是楚家少爷,心头更慌,他只不过是个下人,纵然不是楚家的家仆,伤了别人家的主子,自家主子也不会保他的。
不过楚家三个少爷,大少爷楚介村他是见过的,二少爷楚介雄,远在宣府,看来眼前这个瘦弱的少爷,便是楚家那个不受人待见的三少爷了。
一念到这里,陈四不由心中一宽,一挺腰肝,叫道:“贵伯,你还真吓到我了,我伤了你家少爷,你让楚老爷来抓我呀,我倒是想看看楚老爷是怎么疼这个小妾生下来的儿子的。”
楚元被扫了这一鞭,只道自己不被抽个半死,也要给抽出一道血印来,惊魂落魄了一会儿,这刚刚才回过神来,就听到那陈四嚣张的叫声。一听这话,楚元顿时一股火气如火山暴发一般喷涌而出。
我叉叉你个大爷,老子好歹也是楚家少爷,被自家家仆看扁也就忍了,没想到,在外面还这么被人奚落。奚落也就奚落了,竟然还平白被一个狗奴才抽上一鞭子。
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
跟他拚了!
楚元一想之下,捋着袖子就冲了上去,一把揪住那陈四的衣领。
本是想这一抓直接将陈四提起来,然后一个漂亮的背摔,先摔他个七荤八素再说,可是他却忘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身体健壮,一个打三个的金牌大经理了,眼下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提桶水都要喘半天的病少爷。
这一提,没把陈四提起来,倒是差点把自己腰给闪到了。不过这一疼痛,那脸涨得通红,倒也像是被人激到极怒一般。
“狗奴才,你说什么?”楚元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盯向陈四,那目光简直如同要把他吃掉一般。
“你……你……你要做什么?”陈四一时没有防备,等他回过神来,却也是不敢下手回击。毕竟人家是楚家少爷,就算不受人待见,伤了他也是以下犯上的罪过,也少不得麻烦去求主子摆平。
“做什么?我想杀了你!”楚元恨恨说道,那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虽然他楚元油滑,虽然他楚元懂得审时度势,但是,男人的有些逆鳞,却是触不得的。
那就是,家人不能受侮辱,老婆不能受欺负。
老婆现在是没有,这个世界的老娘也是没见过,不过……这句话本身就是对人的侮辱,不管自己对这个身体的娘亲有没有感情。
“你……你敢碰我一下?我……我……”陈四我了半天,也不敢说了什么出格的话来,万一待会儿收不住场,那日后的麻烦可就是不断了,想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说道:“我叫我主子收拾你!”
后面贵伯已经有些忍不住偷笑了一声,这楚少爷,发起威来,还真是有些让人害怕。
“你主子?”楚元转头向着车蓬扫了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都这半天了,你的主子还躲在车里不敢出来见人,你还指望他来救你不成?要我看,你家主子还不如你这个奴才。”
贵伯笑声顿止。
这三少爷,还嫌楚家和苏家不够乱嘛,这说话怎么也没个把门的,老爷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子,虽说与苏家并不交好,但闹出事来,老爷也未见得会帮少爷一把。
陈四那脸顿时大变,虽不敢动手,但那嗓子也跟着了大了许多:“你……你敢侮骂我家主子,我……我陈四跟你拚了!”
拚就拚,难道老子还怕你不成?
楚元心中骂着,正准备先给陈四来一记黑虎掏心。
“阿四,住手。”
一个清脆却冰冷的声音,自车蓬里传了出来,那帘子随之掀开,一个娇弱却又俏美的身影,自那车蓬中轻轻探了出来。
楚元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是呆住了,揪着陈四那手,也是莫名其妙的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