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家的祖上原本是江南人士,在江南,百年前还算是大户,只因这家祖上花钱买了官,太祖皇帝起跑了元朝皇帝,苏家也因是前朝官员而去充军千里,流放到了大同府做了个将军府的婢奴。后来这家一位姑娘做了将军的小妾,这才让苏家脱了奴藉。其中一个苏家后代,在当年和福顺的商铺里做零工,后来的事,贵伯早些已是说过了。
到了这一代,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报应,自上代东主苏祥山之后,苏家再无男丁,膝下只有一女,而在这一女出生之时,那苏老爷也得了重病一命呜呼。
“哦?”楚元眉头一扬,“那这么说,这个苏老爷的女儿,是命中克父的煞星了?”
贵伯眼珠子一瞪,诧声说道:“少爷,你如何知道?你……你难道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来了?”
我想起个屁,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吗?我可是受肥皂剧熏陶长大的,这种恶俗桥段,我闭上眼睛也能给你背出十多段来。
楚元心中想着,摇头笑了一声说道:“我也不过是猜的,难道真的如此?”
贵伯神情略有些失望,不过仍是接口说道:“少爷你猜得不错,事情确是如此,当年一个西山老君庙的妙玉真人也曾说过这女孩儿乃是孤星转世,专克苏家。虽然老头子我不怎么想念这命数。不过,随着这女孩儿慢慢长大,这苏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就连主事的苏夫人,眼下这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哎……”
贵伯居然在叹气?
楚元见贵伯面带同情之色,心中暗道这贵伯不会真的和苏家有什么交情吧,怎么对敌人这么同情。或者……难道贵伯对人家苏夫人有什么不健康的想法不成?
楚元自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这等话还真是说不出口。只好差开话题又问道:“贵伯,刚才我听你说这苏家现在主事的是什么……夫人?”
“苏夫人。”贵伯叹声说道,“按说这苏夫人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这几年来若不是她苦苦撑着,这苏家早就被……被咱们给吞了。”
“哦?”楚元再次惊讶起来。
果然奸商自古有之。原来楚家对苏家的产业早就垂涎。自己那个素为蒙面的老爹,还真是个窝囊废,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少爷我简直为成为你的儿子而羞耻。
贵伯哪知道楚元心中所想,接口说道:“不过,毕竟苏夫人乃是一介女流,哪能抗得下这样一付重担。这许多年来也难为她了,应付着族中长辈,还要南下北上、风餐露宿的,落了一身的病根。若不是苏家女儿现在还能替苏夫人担当一些,恐怕苏夫人早已是撑不下去了。”
我靠,越瞅这贵伯越像和那个苏夫人有一腿,句句不离苏夫人,瞧他那哀声叹气的模样,活像苏夫人是他的老婆一般。
楚元嘴上仍然不是心中所想,说道:“咦?这样说来,苏夫人这个女儿也算是商界女强人,母女同心,齐力断金,怎的这苏家还会是这般模样。”
“还不是这母女二人是女流之辈。”贵伯摇头说道,“这母女二人说来还真是命苦,论起经商手段,只怕咱们楚家无人能敌。可是这苏家族中,向来都以妇人主事而耻,苏夫人每一个命令,他们都总是想方设法的阻止,就算阻止不了,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去办。这样下来,苏家哪能不垮。而这母女二人偏偏又祸不单行,五年前苏夫人向咱楚家借了二十万两银子,想借着春茶初采的时节贩茶向关外。又偏偏遇到了流寇。哎……红颜命薄,此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虽然心中想得有些龌龊,不过听到贵伯讲到此处,楚元也不免有些唏嘘。
女人当家,莫说是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就是数百年之后的现代社会,也是遭人非议的话题。心中想着,却是有些对这对母女感起了兴趣。不过,感兴趣的原因,却是想着不知这对母女相貌如何,若是天姿国色,改日就一定要去拜访拜访。
“这苏夫人和她的女儿,我……见过吗?”楚元马上问道。
贵伯点头说道:“同在一座城中住,自然是认识的。”
“那这个苏小姐……叫什么名字?改日如果见了面,我也好去打招呼。”楚元面带正经,很好的掩饰住了心中丑恶的想法。
“苏小姐闺名若惜,年方十七,待字闺中。”贵伯还不忘把这待字闺中四个字加重加深。脸上的笑意不言而誉。
其实贵伯心中也是在打着这小算盘。这三少爷不讨老爷喜欢,若是将来分不到家产,凭着三少爷手无缚鸡之力,只怕是要饿死街头了,如果能促成与苏小姐的大好姻缘,就算日后苏家落破,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枕无忧的过完这下半辈子,也是可能的。
果然,他瞧见少爷眉目之间,闪出一丝异样的神采。不过,这神采却只是一瞬,接着,楚元说道:“待字闺中,那就是没有嫁人了。贵伯,这苏小姐是不是相貌颇丑,没人肯娶?”
原来,少爷担心的是这个。
贵伯面色一展,拍着胸脯叫道:“贵伯我向你保票,这苏小姐可是咱大同府头一号的美女,如果少爷你瞧不上眼,我贵伯就把眼珠子挖出来给你。”
楚元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了贵伯一眼,这老头,好像那苏小姐是自己女儿一样,怎的一听到说起苏小姐的相貌,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
索性这话题也再说下去,因为秀儿已经提着一个油纸包进了来。
闻不到肉香,看不到肉色,只看见油纸包上淌出来的一缕血色。楚元心中一凛,这秀儿手里到底提着什么东西。
看到楚元吃惊的模样,秀儿顿时有些尴尬,低声说道:“我出去的时候,刚巧碰到了隔壁孙大娘刚杀了只鸡准备入锅,我就花了三文钱买了来。
贵伯呵呵笑道:“秀儿持家有道呀,如果谁娶了秀儿你,那一定是祖上烧了高香。”
秀儿面色更红,偷眼瞧了一下楚元,见楚元没有生气,这才稍稍安了下心,低头向着内屋走去,边走边道:“我……我去炒了来,再做一盘蚕豆,想来也够了。”
说罢,秀儿已是匆匆进了内院烧火做饭。
要说秀儿的厨艺,那简直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几颗普通的白菜,一支普通的老母鸡,再加上几粒刚炸出来的蚕豆,入口香润,绝非凡品。
夸了秀儿几句,秀儿不仅没有面带喜意,反而却显出一丝微微的愁容。
“怎么了秀儿?”楚元愣神说道。
秀儿低声说道:“我这手艺,都是随着二夫人学得。如果没有二夫人,我也只是个烧火热的丫头而已。”
要说楚元对这个不是亲妈,却又是亲妈的老娘,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见到秀儿情绪不佳,自己心里也是感到了一丝唏嘘。
他自小生活在孤儿院,自小他便不知道这母爱是何东西,等长大以后,进了学校,走向社会,都是他一个人在拚搏。在他背后,从来没有一个伟大的身影在支持他,鼓励他。
有时,当他陪完客户回到家中,面对着冷冷清清的家,他有时也在想,如果有个老娘,这个时候,会不会早早的做好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等着自己回来。
哎,这个楚少爷,也算是比自己幸福多了,至少,他还有一个疼他爱他的老娘,临死都不忍让儿子受罪。
这个苦命的女人,一心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却不知道,没了她,这个儿子,根本没有在这个社会生存的能力。
人生如烟,吹之即散啊!
楚元心中念着,却是瞧了秀儿一眼,心中又想。这个傻丫头,她本不是楚府在编的丫环,二夫人去世,她大可以撒手而去,去寻一个家境殷实的夫君嫁了。但她却履行着自己对二夫人的承诺,照顾着楚少爷这个软面条。其中,也不知忍下了多少人的嘲笑,受下了多少的苦难,为得只是她在二夫人临终之前的一句承诺。
世上还有比她更傻的丫头吗?
楚元瞧着秀儿低头不语的样子,轻垂的睫毛里,那眼睛似有些泛红。不由心头也跟着一酸,叹了一声,说道:“秀儿,二夫人若是知道你将我照顾得这么好,她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秀儿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将少爷照顾好,少爷生了这么大的病,秀儿却束手无策,少爷卧病在床,秀儿却连药都抓不来。我心中……有愧与夫人的嘱托……”
说着说着,秀儿那眼中红意更甚,眼瞧着就要掉下两滴清泪来。
楚元大受感动,强笑一声说道:“这还叫没照顾好,你瞧少爷现在,生龙活虎,精神百倍。这还不都是你秀儿的功劳吗?”
秀儿轻泣一声,却是有些羞了,急忙转身回了内院。
见着秀儿的背景,楚元心中暗叹道,如此体贴秀气的丫头,为何身世却如此可怜,看来少爷以后要多多关心一下这个小丫头了。
正想之间,却见那二宝已是提着一坛酒过了来,撕开坛口的红纸,打开塞子,顿时一股浓烈的香气弥漫在了屋子里。
“少爷,这可是我老爹珍藏了多年的汾酒,不喝白不喝。来来来,我给你满上。”
说着,二宝笑嘻嘻的将酒倒在了楚元身边的粗瓷浅碗里,说道:“少爷,赶紧尝尝,这可是坛宝贝呀。”
未等楚元说话,那二宝已是斟了一碗给自己,一仰脖子饮了大半。
楚元心中纠结,也是将碗拿起,却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