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来,转眼又是七年,长安李府的微瑕已经十四岁了,在这个人丁单薄鼓励生育的年代,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这也正是李淳风烦恼的问题,自从七年前自己亲自向明妄要了微瑕,一直留在身边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烦恼了。
虽说,微瑕是明心的徒弟,是明妄的师侄,但他们都是和尚,一个游山玩水,不,是游历山水在外,本性纯良,说到底,就是少根筋,估计从未考虑过这等事。
另一个,则是几乎极少出了深山野林,对目前的政局啊,世道啊都不关心,知道有明君有贤臣便好。对微瑕的婚事,肯定也没有见解,最多来一句,随她,喜欢便好。
而自己,作为明妄平辈论交的长辈,又是这七年朝夕相处的代理师父,怎么说也不能像那些不称职的人一样甩手不管不是?
这当然,也不是李淳风烦恼的主要因素,长安有的是富家少爷,有的是翩翩公子,有的少年将军,有的是状元探花,国公国侯神马,高官良将神马,往朱雀街上一站,定能撞见好几个。
这年代的家教是可以信赖的,纨绔们横行街头有,还不少,但要说脑满肠肥肚子一包草那种猥琐的富二代,基本上找不到的。很多人宁愿去军队受苦受难,也不愿意在家里受家长的教导,可见一斑。
才俊不少,是因为高攀不上吗?这年代虽然讲究身份,但不是必然的,焉知那些个国公国候的,乃至朝廷命官们有几个不是出身草莽?
再者,他李淳风在大唐还是备有面子的,精通算学,天文学,文学,善于算卦,就是唐太宗李世民都礼遇有加,虽不是身居要职权势通天,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与人都算交好,连程咬金那种最腻烦学问人的,也从不怠慢。
那么,是微瑕底儿太差吗?想她早逝的母亲倾国倾城,连端庄秀雅的长孙皇后单从容貌上讲,也是不及,微瑕虽然没有那么惊为天人,也是货真价实的萝莉一名,还是那种不笑都给人温和亲近的美女——长相上的优势啊。
她是花瓶?七岁那年,就因为一首话梅一时间长安纸贵——说起话梅,每次听到提到这个名字,微瑕都忍不住想爆笑出声——平日言语也多妙语连珠,一笔瘦金体的好字——这是宋徽宗首创的,微瑕前世就特别喜欢,于是直接开创了一个书法门派。
微瑕在文学上的造诣,几乎已经被神话了,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天文地理,算学物理——好吧,这也是前世稍有涉猎。
尤其是算学,前世怎么算也是到了大学微积分的阶段的,对现阶段的处于小学阶段的算术自然手到擒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和当今的算学天才李淳风讨论一个小问题,立刻被李淳风揪出了她的算学奇才。
于是,细心整理之后,她关于算术的书,被刻了阳版,那是多么不得了的荣誉啊,当今天下有几人的书被刻了阳版的?要不是因为女子,早就被引进了崇贤馆了。
话说,就是因为如此,原本还未被发现真身的微瑕,迫不得已爆出了女儿身的惊悚新闻,一时间天下皆传得沸沸扬扬的。
就这,还有几位一心为国求才的老先生当庭向太宗谏言,要求不拘一格用人才的。
平日里谨言慎行,甚少出门郊游,言谈举止,当为名媛淑女的典范。跟大部分人都合得来——这一点上,其实微瑕还是不习惯,不过前世的攻略到了这人际关系本身就点到即止,万事要合礼数的大唐,倒是被甚为推崇,这是微瑕没有想到的。
而且,微瑕是传奇,只要保持温和带笑的言行,基本上大多数人都乐意自动攀谈,没有人会觉得疏离冷淡。
七年,七年的时间,微瑕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才女了,她已经被传成是天上的仙子了,是传奇了,被神祗了,尤其是她从前寄身在佛门,而后又是道门,也成了一种机缘。
总之,如果微瑕能活着回到二十一世纪,她会很容易在书上看见自己的名字,甭管是语文还是数学,还是天文地理,也许还是史学家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微瑕太有才了——这个我们先暂且不表——太出名了,这样的女子是用来仰慕的,或许还可以来段才子佳人的佳话,但不适合娶回家。
任何一个男子都不能容忍自己忽然从某某变成某某的丈夫,就好像唐高宗李治,明明是个不错的皇帝,够得上明君的边,偏偏无奈的被称为李世民的儿子,武则天的丈夫一样。
所以,在李淳风看来,德才兼备,家族地位也都尚可,配得上微瑕的,基本绝迹。就连那些有些才学的一般人家,也怕人家说他攀附,愣是就此止步。
在大唐,女方是不可能主动攀亲的,尤其是那种名媛淑女,即便有意,也是私下提及,但是微瑕不行,正因为她的名声,使得连探探口风都有损她的尊严的地步了。而且,男方得有这个意思,才能私下说起啊。
当然,微瑕其实是没有什么尊严不尊严的考量的,现实的她要不是顾及自己遥远的目标,其实是很想抱着金砖睡觉,衣服上镶满钻石,四处招摇的。
有时候,扮演一个人扮成了习惯,就连自己都会恍惚,微瑕就是这样,她扮演这个清雅高才的女子,成为了她的本能,只是可惜,前世后世落差太大,脑海里都忘不了唯利是图急功近利之类的负面罢了。
好在,隐忍一贯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忍人所不能忍,所以,十四年如一日,连朝夕相处的李淳风都没有发现其实微瑕,她丫就是个俗人,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
俗人微瑕还在清风阁装才女,笑的是一个温文尔雅浅笑嫣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淳风差点张贴结婚启示的纠结。
虽然她早知道大唐的闺女早出嫁,身边人也不乏十几岁就生孩子的,但是从没有搁到自己身上过,于是她完完全全忽视了。
“微瑕,你上次说的莫不是忘记了?要我提醒你吗?”程处亮灌了杯酒,直接道。跟微瑕的私交最好的便是他了,也跟他大大咧咧的个性有关,而且他也是最开始见到微瑕的人。
如今早就在三年前迎娶了清河公主——便是那个跟在合甫后面的温和秀雅的女孩子——在左武卫混得风生水起,纨绔子弟中当属第一。
男女之间避忌是有,不过大唐开放的关系,女子上街,交友一般是不会受到谴责的,比较自由。加上两个人都少有这方面的灵敏直觉,倒是相处融洽。
程处亮这时候说的,便是马球队的比赛,自从一年前对程家马球队野蛮粗鲁,又毫无建树的作风,尤其是公然攻击对方,甚至围殴,这种爆的满堂喝彩,却惨被罚下场,还人人觉得自豪的情景忍无可忍之下,一时忍不住插手,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微瑕变成了程家的马球指导教练,暗地里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黑哨,假摔,一切微瑕知晓前世足球的小动作都被公然的搬出来,什么前锋后卫战术战略也不时的弄出来讲讲。
微瑕从不看足球,也不懂足球,但没看过猪跑不代表没吃过猪肉,只要提出个大概方略,稍加提点,古人的智慧很快就学以致用了。
如今的马球比赛,那是一个精彩啊,简直是二十一世纪银屏影帝决赛,微瑕都不忍去看,实在是汗颜至极。
“程明不是早已能独当一面了么。”微瑕微微一笑,不去搭理程处亮的圆圆的眼睛,越相处,越发现神马将帅英姿,神马粗中有细,神马少年风流,全是错觉啊错觉。
微瑕为自己的识人不清很是懊悔,丫就是越活越回去了,如她预料,程处亮夹了筷子菜殷勤的给微瑕递去:“这不是不放心么。”
P,微瑕差点破口大骂,程明原本就是明紫队队长,后来微瑕稍加指点,主要就是开拓了一下思维,主要事务还是由程明安排的,对自己的底细,微瑕实在是太清楚了,没啥料子可抖,就不班门弄斧了,免得贻笑大方。
不过似乎她的名声太响亮了,所有人都认为是随便指点那么一下下。明紫队就脱胎换骨了,要是认真教授,那还了得。
如今,连小小的马球都用上了兵法,微瑕还有神马是不会的啊,那是全才啊。
可惜啊,是为女子,所有的人都在感慨,微瑕在庆幸,咱对官场有些攻略,但实际操作为零,不是那材料,绝对一上场就被秒杀的主。
微瑕的喜好,就是那种什么都能插上一脚,博观古今,很有才华,受人尊敬,但实际上什么都不用做的那种人,比方说,李淳风那种。
对微瑕来说,天文在古代,那就是个神棍的职业,没事预示一下灾难,显示一下存在价值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