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海四马路西头,清雅斋里赵妈妈最喜欢的小先生媪宁又开始肆无忌惮的教训手下的粗使丫头,沈悦柔。只是这一次非常例外,当她趾高气昂的要赏给这个把茶碗打碎的悦容耳光时,那只即将要落在对面丫头脸上的芊芊玉手被另一只修长的大手狠狠的捏住。
“荣少爷!”花容失色是形容媪宁当下神情的最好词语,而抓着她手的少年似乎并不想理睬她,只是一甩手将她推给了身后的随从,顾自的走到小丫头身边。
“悦柔!”少年原本平静的脸在看见悦柔的那一瞬间变得异常激动,声音里的颤抖也足以证明他的惊异。对面的悦柔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理着寸头样子秀气的不得了的男人,不自觉的一直往后退步。“悦柔,我是振生啊,我是你的振生啊!你怎么在这里?这两年你都躲在这里么?”振正步步紧逼,紧紧的抓着悦容单薄的双肩不住的摇晃。
“我不记得你了。”经不住他的剧烈摇晃,悦柔的眼前已经开始金星漫天,艰难的从干涸的口中挤出这样一句话。可是眼前这个显然是失去理智的人并不理睬她,只顾自的拼命摇晃她,似乎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唤醒她沉睡的记忆。
幽暗的走廊尽头,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将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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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且听军情报如何。”清雅斋台上,一曲《霸王别姬》被悦柔演绎的别有一番滋味,台下的叫好声一浪高于一浪。荣振生更是起身不停拍手大声叫好,唯恐台上的悦柔听不见。
来添茶的丽梅素来是瞧不惯他的,这会儿也不忘调侃几句。“荣少爷,您这光叫好,怎么也不见赏我们姑娘,您瞧瞧人家五爷,一声不响的,可不少赏我们姑娘呢。”顺着丽梅的目光望去,又有几个小子捧着鲜花和礼盒溜去了悦柔的屋子。振生向来对这个神秘的五爷不满,可又说不出什么,只得窘迫的重新坐下,转头从那深蓝色中山装口袋里掏出钱递给身后的随从吩咐着。台下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台上唱完戏要下来的悦柔看在眼里。她眉头微皱,看着振生不自觉的摇摇头。
悦柔的房间里,摆满着杜五爷送的花,可那些她全然不放在眼里,径直走到今天多加的一束玫瑰花前,那名签上写着三个大字“荣振生”。闻着那花香,悦柔心底某处的坚冰开始有点想融化的意思。
“可别瞧见这么点东西就想着回头。”丽梅夺走她手里的名签,手指轻轻一弹,那纸片就飞到了窗外。悦柔条件反射的向那窗子的方向倾了倾身子,眼睛不舍的看着它飘出去。“谁说要回头了?如今走到这一步即便是想回头也不能了。”
可不,书寓先生比戏子更难让荣家接受。看着悦柔讪讪的表情,丽梅一时说不出话,只顾自的开始搬弄那些礼品,屋子里好一阵的沉默。
“小柔,在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收拾东西,今天药店的庞老板包了你呢。”赵妈妈甩着手帕从门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包我?”悦柔急了,她可是说好了只卖艺不卖身的。
“可不是,订金都交了,眼看着一会车就来接了。”赵妈妈的喜气洋洋和悦柔的一筹莫展成了鲜明对比。
“您怎么能答应呢?咱们明明是说好了的,我只卖艺不卖身。”
“这是什么话?咱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还大清朝的书寓?如今这可是会乐里。你不卖身,妈妈吃什么?别说你,就连媪宁如今不也让王老板开了苞?”这些日子也不是白相处的,赵妈妈摸透了悦柔的脾气,倔是掘了点,可是最怕别人怒目圆瞪的样子,她现在趾高气扬的吼着她一准好使。
眼看着悦柔这会儿垂下了眼帘,就要松口答应了,可荣振生这家伙好死不死的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外拽。一面拽着还不忘对赵妈妈喊:“她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把她包走。”
“你的人?荣少爷可真能说笑了,这白纸黑字的契约上可写着她是你的人了?”赵妈妈一把抓住悦柔的另一只手,拉扯着,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吓的悦柔不知如何是好。
荣振生听了这话哽住,瞪着眼睛说不上话,拉着悦柔的手也松了力气。就这么一松,悦柔原本的期待全都落了空。心里说不上的难受,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悦柔,你别哭,你别哭,我带你走,带你回北平。”荣振生最见不得的就是沈悦柔的眼泪,慌了神似的用手去擦,声音温柔的都能让人融化。
“别说笑了,回北平?我又不能回梨园,你要我怎么活?”悦柔推开他的双手,自己用力的在脸上擦了擦。
“当然是我来供养你。”振生底气不足的说着,如今,他哪还能供养的起悦柔,他连自己都无暇顾及。
“用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来供养我?等到花的一文不剩的时候再用我来交换银元么?”悦柔冷哼着,推开要来抱住她的荣振生。一旁的赵妈妈和丽梅全都看呆了,她们从没见过温顺的悦柔用这么冷的声音说过话。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和张督军签的合约么?”提到张督军,悦柔的身子都开始发抖,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她这辈子都不能忘了。
“悦柔,你知道的,我……”
“我不知道!荣少爷,您要是不能赎我走,就别妨碍着我。”悦柔厉声的打断了他。
“我不能赎走你,现在我根本拿不出钱,我父亲如今……”振生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已经变成了自言自语,没有人能听清。悦柔看着他像个犯错的孩子,有点心疼,可是更多的是绝望,她说那句话无非是想激他,让他把她带走。
“赵妈妈,庞老板让我们来问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么?”门口突然出现几个壮汉,恶狠狠的盯着清瘦的振生。壮汉盯着自己的眼神,让振生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样愤怒,他真想一拳打在那些家伙脸上,好好把他的悦柔揽入怀中。可是他不能,他有他的苦衷。如果他惹怒了眼前的人,如果赵妈妈把悦柔赶了出去,那她岂不是又要吃苦了?不行,他宁可不和她相守,也决不能让她再流落街头。
悦柔绝望的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振生,决然的推开了门口的壮汉,自己朝外走去。振生的身子顺着她走的方向倾去,伸手抓了个空,动了动嘴角,终于没喊出那声“不要走”。
汽车带着悦柔穿梭在这车水马龙的上海,终于停在了一个弄堂口。瞧瞧人家庞老板,为了春宵一刻竟然花钱另外租了院子。
眼前的老男人让悦柔觉得心里犯呕,短粗的身材,圆滚滚的肚子,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就好像是用手不停的游走于她全身。她开始有点后悔了,刚才她应该和赵妈妈据理力争,不应该为了振生赌气,赌掉了自己的清白。
庞老板拉她手的时候,她迅速的将手抽回。脸上厌弃的表情,让原本想要跟他调情的庞老板大怒。才在清雅斋上台一个月,就敢这么目中无人,她沈悦柔以为自己是什么?无非就是个供人取乐的婊子!
没有耐心的男人,向来不知道怜香惜玉,他猛地将想推开他的悦柔拉进怀里。恶狠狠的说着:“沈姑娘,我是花了银子的。今天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苞我是开定了!”一面说着,还肆意的对她上下其手。
虽然悦柔沦落在清雅斋,看多了男男女女亲密的举动,可真让她亲自经历,难免有些接受不了。即使她知道这是她的宿命,挣扎也没有用,可还是本能的想要挣脱那个还没有她高的男人。但他的力气大的惊人,挣脱不开,急的扯着嗓子喊道:“庞老板,求求您,别这样。”庞老板根本不理会她的求饶,被一个四马路的女人用轻蔑的眼神瞧了半天,他怎么可能忍受?撕扯开她那好看的大红对襟小褂,拆掉她百褶裙上的腰带,粗糙的大手开始让悦柔痛苦不已。她害怕,甚至哭断了气,都没用,人家用银子买了她的清白。
悦柔绝望的闭上双眼,紧紧的咬着嘴唇,直到它渗出丝丝血迹,眼泪源源不断的从那双迷人的眼睛里涌出,心里的那种恐慌,身体上的那种难忍的感觉,让她觉得生不如死。眼前是一片漆黑,她不敢睁开眼睛看,她不能看那屈辱的画面,她得忍受。
悦柔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摆布,庞老板把她扔在床上,压在身子下面,粗糙黝黑的身子像一条丑陋的蛇一样盘旋在悦柔滑腻似酥的身子上。她有点招架不住了,浑身酥麻没了力气,甚至大脑开始变得空白一片。她已经开始打开城门,迎接侵略了。就在这要使她蜕变的时刻,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力气大的吓人,一把就把那丑陋的男人揪了起来扔在了床脚下。
“杜……杜……杜五爷。”原本是要发火的庞老板,看清了那优雅的身影后,突然吓的面无人色,连话都说不清。瘫软在床上的悦柔感到了身边的巨变原是想要起身遮盖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身子,可奈何手脚无力根本没法动弹。“庞老板,得罪了。”正在她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淡漠温柔又极富磁性的声音飘入她的耳朵,随即她看见了他那张俊雅非常的脸,那双深邃迷人的眼。原来这世上竟然有人生的比振生还好看。悦柔这样想着,完全忘了自己当下的窘迫样子。
“别怕,我带你走。”他利落的将被子卷在了悦柔身上,打横抱起。扔下惊魂未定的庞老板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