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逸瞪眼顺着自己被举起来的手臂看上去,此时手中握着一块牌子,上面仿佛刻着五个亮晃晃的大字:“锦衣卫百户”。
自己可不是什么锦衣卫百户,只不过是个官二代而已,这一点甘逸还是十分清楚的。可是看着周围赌客们敬畏的眼神,竟有些飘飘然,一时间忘了澄清。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那个胖公子见了令牌,立刻瘫软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发抖。
锦衣卫百户在锦衣卫中虽说是个比较小的官职,但对于他一个小小的县丞来说可是不得了的大官,更何况锦衣卫还兼着察听官吏不公不法之事的责任,对付起官员吏来更是得心应手。
“你还要那一千两银子吗?”甘逸这才看清将令牌塞到自己手中的汉子,就是刚才那个打算买自己蛐蛐的汉子,而那个小孩则立在一旁,对着甘逸笑了笑。
“不要了,不要了,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绕了下官。”胖公子已经吓得大小便失禁,一股屎臭味弥漫在屋中。
“别熏坏了我的蛐蛐!”一个赌客捂着自己的鼻子快步出了单间,剩下的众位赌客也是受不了这气味,纷纷跟着前面的出去。
小孩眉头紧皱,右手捂着鼻子,而那个汉子则对着小孩说道:“公子,咱出去吧,别熏到了您。”
小孩快步随着人群跑了出去,后面两个随从赶紧跟上。
“靠,胆子这么小,还出来混!”甘逸捂着鼻子对那胖公子喊道,胖公子也不敢反驳,只能哭着脸。
“小兄弟,出去借一步说话。”刚才的汉子拍了拍甘逸肩膀说道。
“呃……走吧。”这人拿出个锦衣卫百户的牌子给自己救急,虽然自己并不需要,但以他能把锦衣卫百户令牌随便给别人这一点看,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自己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
出了赌坊,那个小孩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个随从腰杆笔直站在他身后,盯着甘逸,那眼神好像要生吞了他一般。
能拿出锦衣卫百户的令牌,自然他们里面就有最少一个是锦衣卫百户,这小孩能让一个锦衣卫百户做个随从,身份绝对不低。
“这个东西还给你,不知大人还是锦衣卫中人,刚才失敬了。”甘逸将手中的锦衣卫百户令牌还给汉子,这东西不属于自己,还是别拿着为妙。
汉子接过令牌,笑嘻嘻的说道:“小兄弟,我叫作钟山,区区锦衣卫百户而已,这个是我世交家的公子,这次带他到杭州玩玩,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甘逸。”
“那我就称呼一声甘兄弟了,我家公子十分喜欢蛐蛐,想向你讨教些和这小虫子有关的东西,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行了,又不是什么家传秘籍,不能外泄。”这小孩这么喜欢蛐蛐,自己就教他几招又有何妨,况且这小孩身份必定不简单。
“那咱换个地方,在这大街上可不行。我们呢又不是本地人,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酒楼茶肆?”
换地方没啥关系,只要不是去个死胡同就好。甘逸想了想,说道“附近有个醉仙楼,咱就去那吧。”
醉仙楼离这里不远,只转过了一条街便到,甘逸也是常来蹭吃蹭喝的主,酒楼掌柜碍于甘逸老爹的面子,不敢怠慢,他们一进大门,立马迎上来:“甘少爷,你可是有好多天没来了,今天怎么?还是老地方?”
这老头说的好像很期望自己来一样,不过自己可是明白这些人一点也不待见自己。
掌柜说的地方就是二楼靠外面栏杆的位置,前任甘逸每次来这里都会坐在那,目的吗就是为了欣赏楼下过路的美女,“嗯,还是那。”
几人随着掌柜上楼,到座位上,甘逸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孩则坐到甘逸身旁,汉子此时坐在甘逸对面,两个随从却还是站在小孩身后,面无表情。
甘逸奇道:“这两位怎么不入座?”
“甘兄弟不用管他们,他们负责公子的安全,不能入座的。”钟山向着甘逸解释道。
“哦。”甘逸点了点头,古代一直有主人上座吃饭,下人不能上座的规矩,对这种规矩他是要慢慢适应的,接着甘逸点菜,让掌柜下去准备去了。
周围没了别人,那小孩突然开口:“甘大哥,你那镇远将军是怎么养出来的?怎么那么厉害?”
你再不说话,我可就以为你是个哑巴了。
想必这小孩家中家教甚严,不能在人前随便说这种在圣贤看来是玩物丧志的斗蛐蛐,此时身边没有别人,他也就大方的问甘逸了。
“小公子,你可算问对人了。”甘逸自认自己领先六百年的蛐蛐知识绝对比现在那些玩儿家精细多了。“那只镇远将军其实也不是我养的,但是,我绝对能养出比镇远将军还厉害几倍。”
“快告诉我,要怎么养?”听到甘逸说镇远将军不是自己所养,小孩眼睛黯淡了一下,甘逸说自己能养出比那只镇远将军还厉害的蛐蛐,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要说起斗蛐蛐,这可就是一门老学问了,不比那些什么孔老夫子什么的差多少,从唐开始就已经有玩蟀的人。蛐蛐呢,亦称‘促织’、‘趋织’、‘吟蛩’、‘蟋蟀’,只有雄虫的才能作为斗虫,因为雄虫善鸣好斗。”
“怎么分辨是不是雄虫?”小孩满脸热诚的提出问题。
甘逸觉得自己此时有点老师教导学生的感觉,“雌虫尾部中间有一根很长的针状物事,不会鸣叫;雄虫尾部没有针状的这个东西,而且会鸣、善斗。”
“那怎样分辨是不是好虫?”
“小公子你可问到点子上了,如果一开始就拿不到好蛐蛐,你怎么养也养不出绝顶的蛐蛐。真正的玩家儿拿蛐蛐儿,一拿就是一筐。一筐里装十把,一把十四罐,每罐里装一条。当然一百四十条不是全部养起来,还要挑选一番。挑选的标准是:“头圆、牙大、腿须长,颈粗、毛糙、势要强。”符合这些标准的留下,其余的就处理掉了。再说养蛐蛐……”甘逸还没说完,只听得楼下蹬蹬的一阵响,小二端着菜肴上楼来了。
“小公子,钟大哥,这醉仙楼的菜可是我们杭州一绝,你们尝尝,蛐蛐咱便吃边说。”
三人吃了些菜,又喝了几杯酒,小孩赞叹道:“这次来到杭州,可是好好体会了一番杭州风情,还结识了甘大哥这般懂蛐蛐的行家,着实不枉此行。”
“公子,若是留恋此地,今后还有的是机会,这次我们得早些回去了,不然老爷又该怪罪。”
“知道了。”小孩有些不耐烦,又对着甘逸说道:“甘大哥,快些说说,怎么养蛐蛐?”
“养蛐蛐嘛,可就讲究了,养蛐蛐儿的器具,讲究的是蛐蛐罐儿。蛐蛐罐儿有瓷的,也有陶的,最好的是用澄浆泥烧制的,要求口儿大、膛儿深、壁厚,上面有盖。如今谁手里若有百年以上的澄浆泥蛐蛐儿罐,那可是值钱的宝贝了。呃,糟了……”甘逸突然想起一件事。
“怎么了?”汉子问道。
“我把我那个澄浆泥罐忘在赌坊了,现在肯定已经丢了。”甘逸心疼,这种罐子可不是很多见的,“算了,丢就丢了,再买回来就是了。”
“甘大哥,为什么这种罐子好?”小孩不懂就问。
“这种罐儿的优点不在它的外观,而是保温保湿性能好、适合蛐蛐儿在里面生存。”甘逸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新罐儿不是拿来就用,得先打底儿:用黄土、黑土、白灰按一定比例混合,然后垫在蛐蛐儿罐里。为什么要加白灰呢,因为没有白灰粘不住。白灰不是有碱性么,打完底儿等三合土干了,还要放在水里泡,把碱性彻底泡出去才能用。打好的底儿既不能掉,又不能碎。”又夹了几口菜,接着说道:“斗蛐蛐,为什么会引得那么多人着迷,小公子你知道吗?”
小孩摇摇头,甘逸又说道:“听其鸣,可以忘倦;观其斗,可以怡情。这是那些文人雅士的说法,而普通人没这么高尚,他们追求的就是刺激。”
“不看不知道,看后才知确实其乐无穷。蛐蛐虽然身体小,但是两虫相斗时的气势实在是太壮观太惊心动魄了。开斗后,强者扬着两根又长又软的触须直奔过去,张开双钳紧咬住对方,猛冲猛打,转眼之间就把对方逼入死角。弱者抵死反击,敌进我退,声东击西,忽而虚晃一枪,忽而拖刀而逃,然后暗施回马枪,给追击者致命一击。鏖战激烈时,只听见铺在盆内的草纸沙沙直响,不啻两军在战场上来回厮杀的马蹄口得口得声。”
小孩刚要说话,忽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甘逸向着外面望去,却见到时府衙的捕快何三骑着一匹马向这里快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