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赴澳洲之前，旅行社就在预备会上向大家打招呼：那里正值夏季，男着T恤、女穿裙子就可以了。但是一定要带件外衣，因为我们要到菲利普岛上去看企鹅归巢，若遇上阴雨天气，海滨的傍晚很有些凉……一听说此行能看到憨态可掬的企鹅，同伴们都格外兴奋，尤其是七八个随家长出行的小学生，竟激动得鼓起掌来。
我们是在1月26日（也就是澳大利亚建国一百周年纪念日）下午5点，乘旅行大巴由墨尔本前往菲利普岛的。预定的行程为两小时。但那天的游客显然要比往常多，高速路上出了点交通事故，致使我们晚半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导游说，昨天企鹅上岸的时间是8点45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用晚餐，否则，8点半之前我们就不能在海滩的看台上找到座位了。而我们订餐的那家饭馆恰恰生意兴隆，座无虚席，一时难以腾出三张空餐桌来。于是，几位急性子的同伴就说，不远万里来到菲利普岛，看不上企鹅那还行？这晚餐干脆免啦！可导游说，那不行，让你们到澳大利亚来饿肚子，将来你们投诉我就麻烦了。后来，还是导游有办法，带我们穿过小巷，绕到饭馆的后门，终于稍等片刻，就占领了里间三张刚腾出来的餐桌。说实在的，那顿饭也不知究竟吃了些啥，反正嘁里喀嚓、风卷残云，十几分钟就解决问题。然后是大伙儿跟着导游一路小跑，进入自然公园。等我们赶到海滩时，看台上已坐满了人。导游只得在宣布了集合的时间、地点后，让大家分散行动。等我和妻子好不容易在看台前排让人挤出两个位置时，抬腕一看表：呀，正好是8点45分！小企鹅在落日余晖中举行的检阅仪式就要开始，我暗自庆幸：起得早，真不如赶得巧啦！
可是，我们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海边，只见排排白浪拍岸，直至过了9点整，也盼不见企鹅群如期归来！这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因为今天看台上聚集的观众太多，它们怯场了？还是因为它们在近海没有捕到鱼，去了很远很远的深海，归途太长太长？……但无论如何，我相信它们今晚一定会回来。因每家都有一对嗷嗷待哺的幼崽在等着它们哩！
在行车途中，导游曾为我们播放了一部有关保护小企鹅的录像片。据录像片介绍，菲利普岛位于澳大利亚最南端，距南极仅一千八百公里。岛上共有企鹅约两万只。每晚回到自然公园的企鹅，有六七千只。这里的企鹅是世界上最小的企鹅，成年后身高为一英尺，体重仅一公斤，因此也被称作为神仙企鹅。神仙企鹅属于鸟类。它虽浑身长有羽毛，但不能飞翔，是一种不会飞的鸟。人们都喜欢它们仿佛身着黑色燕尾服、挺着白肚子走路的笨拙模样和大腹便便的绅士风度，但并不知道它们一旦入海就行动自如，且出海一次可达几周之久。神仙企鹅一般在春季繁殖，一对企鹅在沙滩上筑巢交配后每次只产两枚卵，雄雌企鹅轮流孵卵，孵出雏儿后，双亲天亮前就出海觅食，为躲避老鹰的侵袭，到天将黑时才成群结队上岸，回巢来向幼崽反哺食糜。为保护岛上的这些野生企鹅，自然公园管委会规定，前来观光的游客一律不准拍照和摄像，更不准吸烟。我在看台上坐下后，环视上下左右，没见有一人胆敢违规，大家都怕一星半点人为的光亮会吓着小企鹅，生怕它们因此而迟迟不敢回家。在盼望企鹅群登岸的时光里，我们一分一秒地数着，就像是盼着出远门的孩子能平安回家一样，紧张得把心都攥在手里了。
“看，企鹅上岸了！”直到9点15分，终于有人惊喜地喊出了这一声。果然，我定睛望去，一字排开的小企鹅像一道白浪涌到了岸上，正从右侧蹒跚地向看台走来。也就过了两三分钟，第二群、第三群小企鹅就出现我们的视野之中……真的就像是接受检阅一样，它们是一个方队、一个方队入场的。但入场之后，也就几分钟时间，它们就陆续散开，匆匆踏上各自回家的路。据说，每晚这海滩上的企鹅检阅式大约要持续五十分钟。最迟归来的企鹅，有时要到深夜一两点钟。由于导游事先规定集合的时间是9点半，我们就无法看完这特殊的检阅式了，可等我和妻子恋恋不舍地离开看台时，已经是9点35分了。心想，谁也没有料到企鹅会推迟归来。按说，我们集合的时间也应顺延，但队伍已经分散，在一时难以找到导游和同伴的情况下，我俩也就不敢在看台上久留了。
原想，未看完检阅式就离开看台，肯定会留下永久的遗憾。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我们沿原路返回时，却在岔路口占到了一个看企鹅回家的最佳位置。这个位置是导游在入场前告诉我们的，说实在，在看台上找不到位置，不如就在这里守候，因为这里是企鹅绕过看台，从右侧回巢的必经之地。而当我和妻子回到这里时，恰好见到在首批登岸的企鹅中，已有几只领先抵达，并在此分道扬镳，各回各的家。此时，生动的一幕出现了：每当一只企鹅来到时，就从一个个灌木掩盖的沙窝里钻出一对对幼崽，前来迎接它们的父母。在我看来，每只归来的企鹅几乎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区别。而那些幼崽，也盼望着最先归来的企鹅是自己的父亲或母亲，便兴高采烈、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我们就先后看到，有三只企鹅辨认出上前迎接它们的幼崽不是自己的孩子后，又甩下那些幼崽继续赶路的情景。无论是幼崽急切地扑上前去，还是它们在被甩下后又踮起双脚继续盼望自己的父母尽早归来的场面，都很令我们感动。妻子几乎是用哭音对我说：“你看，这些找不到爸爸妈妈的小小企鹅多可怜呀！我实在忍受不了啦！别再看了，咱们走吧！”说实在的，我之所以被这一场面感动，也就是因为这种与人世间一样的亲子之情……
所幸的是，当我俩即将走出自然公园之时，突然听到了企鹅发出的一片欢快的叫声。妻子的情绪终于转换了过来，激动地对我说：“你听，四周围的企鹅都回到了自己的家，它们叫得多高兴呀！”我连声回答“是啊，是啊”，并一把拽住妻子，让她稍停一下，屏声静气多聆听一忽儿企鹅的欢声笑语，尽情分享它们终于团聚的快乐。此时，我发现不只是我俩收住了脚步，仿佛是有一道无声的命令，几乎让所有的游客都忘了赶路。哦，望着这夜幕里几近沉醉的人群，我不禁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首诗：
无情未必真豪杰，
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
回眸时看小於菟。
2001年2月16日
企鹅在暮色苍茫中归巢
上岸的企鹅群
美丽可爱的神仙小企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