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慢慢过去，屋子里除了那生病妇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呻吟，便再没有别的声音了，顾若觉得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妇人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发病很久，通过肠胃送进去的药汁，必须经过人体吸收才能见效，所需的时间又偏长。一开始顾若就怀疑这药草就算真的能治疗疫病，恐怕也只是对那些初发病的人有效，并不能救治危重病人。
在等待之中，总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那吴将军又是个急性子，最耐不得等待，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又站起来来来回回走着，几次摸着剑柄，甚至有一次都将剑抽出剑鞘一半，犹豫了一会儿又咬着牙将剑送了回去。
从中午只等到日头偏西，阳光渐渐照不到这院子里，屋子里的光线也有点黯淡下去的时候，生命的迹象反而在那妇人身上有所复苏了。
那一只昏昏沉沉的妇人忽然醒了过来，挣扎着支起身体，哑着嗓子莫名其妙的喊着：“小丫，我的丫头呢？”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而且喊完之后，那妇人就又昏睡不醒，除了体温降低之外，再看不出其他什么好转的明显迹象。
这样看起来，不像是人好了，反倒有些像是人快入黄泉了。
顾若之前强装出来的镇定此时也有些保持不住，她自己也慌乱了。而吴将军就更加不耐烦，那一柄抽出来放回去好几次的剑，这回是毫不犹豫地对准了顾若，连问都不再问，作势就要刺下去。
“难道这第二次生命，就真的至此而止了？挣扎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多，还是落的这么个下场，上辈子为病患所累数年，这一生又担惊受怕短暂若此，真希望若是还有下辈子，希望能活的舒服点。”
顾若这么想着，反倒不如刚开始那么害怕，既然都死过一次，她还会怕第二次不成。
那吴将军看到顾若脸上神情平淡，微微一怔，但是随即咬牙喝道：“妖人！今日爷爷就送你上路！”说罢腕上用力，就向前刺去。
从他拔剑到刺出，速度极快，常平和常嫂虽然已经扑过来，但是两人再快，也快不过剑，眼看那剑堪堪就要刺入顾若的胸口，忽然旁边有黑影一闪，顾若只觉得左臂一痛，再看，那本来要刺入顾若胸口的剑，此刻剑尖滴着血，握在吴将军手中。而顾若的左臂有一处新的伤口，正流着血。
吴将军瞪大眼睛，他手中这剑极重，一剑刺出，极少有敌人能挡得开，刚才却觉得从手臂一震，剑硬生生偏了方向。
他回头一看，脸上凶恶的神情顿时收敛起来，恭敬地喊道：“将军。”
独孤鸿那张平素不大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更沉郁地如同铁板，“吴四！退下！”
吴将军听罢，虽然一脸不甘，倒也乖乖地退到一边去，口中却依旧说道：“将军，不可被这妖人蒙蔽啊！”
独孤鸿看了一眼吴将军，还好他接到信就马上赶来，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能随手抓下身上的铜丸扔出去，险险地救了顾若一命，却无法避免她受伤。
那剑入肉不深，划开的口子却不小，片刻间流出的血就沾湿了顾若的一条袖子，血还顺着指尖往下淌。顾若咬着牙紧捂着伤口，前世她缠绵病榻数年，忍受病痛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这点伤痛对她来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不过血可要快点止住。
独孤鸿正冷眼盯着吴四，刚才还霸气凌然的吴四此刻一脸委屈又有些心虚地低着头，而常平和常嫂见到独孤鸿之后，则哆哆嗦嗦地在一旁站着，一时间都没有人理会顾若。
顾若咬着牙，想要从衣服上撕一条布下来，先扎住伤口上方的血管。可她身上的衣服极为厚实，牙咬手扯，都没法撕下来，一用力，胳膊上的伤口血流更快了。
“你们，谁能帮我先弄一下伤口。”顾若有气无力地问道，她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常嫂这时才跌跌撞撞地上前来，帮着顾若将胳膊扎住，避免血再流出来，然后用止血的药粉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
“你没事吧？”独孤鸿生硬地问，顾若没好气地道：“命还在。”
独孤鸿又盯着吴四，半响，才冷声道：“这个时候你应该在练兵，私离军营，违反军规，你自己回去领罚吧！”
吴四气鼓鼓地看了一眼顾若，口中还嘀咕着：“妖人！”才不甘不愿地转过身，向那扇被他破坏的门走去。
“吴将军且慢！”顾若按着自己臂上伤口，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那铁塔一般魁梧的汉子，道：“吴将军既然说过要试试我能不能治那疫病，为何不看看结果如何呢？”
独孤鸿皱了皱眉头，明明已经没事儿了，这女人又要干什么，最近他已经够头大了！流言四起，若不是家中老父一直坚持，他自己都有些动心想把这个女人当众砍了。
看着吴四回转身，顾若指了指那个方才一直昏睡不醒的中年妇人，只见她此刻居然自己坐起身来，脸色虽不免苍白，眼睛却已经恢复了神采，不复方才的通红浑浊，她正按着自己的额头，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脸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
顾若笑了笑，上前用完好的手臂试了试那妇人的体温，察觉到她体温恢复正常之后，安慰道：“不必担心，我是大夫，你现在感觉如何？”
“小妇人觉得好多了，只是身上有些无力。”那妇人答道。
顾若看了一眼吴四，又转头看着独孤鸿，道：“不知道将军现在可信了我的话？”
独孤鸿皱了皱眉，“这妇人真的染了疫病？真的是你治好的？”
“将军若不信我的话，自可询问吴将军，吴将军的话，将军总会信吧？”
独孤鸿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吴四，一看到后者脸上那惊诧的表情，和长大到可以吞下一只鸡蛋的嘴，不用再问什么，就知道顾若所言非虚了。
独孤鸿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些，黑的铁板一块，他皱着眉，道：“你受伤了，就休息着吧，那妇人既然好了，让常嫂送出去。”说罢，他转身疾步便走。
“将军且慢！”顾若紧跟上两步，动作大了扯得伤口一阵疼痛，看到独孤鸿的脚步停了下来，顾若朗声说道：“现在这疫病，只怕不仅在城中蔓延，也蔓延到军中去了吧？”
独孤鸿回头盯着顾若，眼神冰冷地吓人，“这消息，你如何得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