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尚超尘带雅静和冬妹径直来到夏洋画廊。画廊位于中山公园南门左侧的一栋小楼,这里虽然没有金碧辉煌的奢华,但幽静舒心。古朴典雅的展厅散发着书香墨香,画廊不大,但却聚集了名山大川、花鸟草虫各类名人书画。她们在尚超尘老师耐心的讲解里享受着艺术大餐,在一幅幅灵动传神的书画面前汲取着艺术养分。尚超尘的一幅《观沧海》也在其中,雅静刚想说什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哎呦,是尚老师呀,好久没见了,我刚刚还真在想您,您怎么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来来,快坐下来喝茶。”
她们抬头望去,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无比妖艳的女子看着她们。她约三十七八,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面若桃花,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仿佛要把人融化,一笑百媚生,再笑沁人心。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段,在一身华贵的锦袍里仿佛随时呼之欲出,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尽现女人的娇媚。
尚超尘急忙走过去握手寒暄,说:“本来早就该来看您了,只是最近比较忙一直没有过来。许久不见,桃红姐依然还是那么漂亮动人。”
桃红姐伸出了纤纤玉手握紧了尚超尘的手摩挲着久久没有放开,说:“听说弟妹已经添了公子,姐姐本来是要去看你,可又怕弟妹胡思乱想。你今天来太好了,我新加坡的一朋友就喜欢你的画,他想用重金包装你,今天你来了,晚上你留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冬妹和雅静面带微笑站在一边,然而,桃红姐却正眼都没看她们一下,仿佛无视她们的存在。
尚超尘在桃红姐的热情攻势下,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他好容易抽回自己的手,指着她们两位说:“谢谢,谢谢桃红姐。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老家的表妹,在《珠市文学》杂志社工作,今天路过这里,我就领她们来拜访一下您,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雅静急忙说:“是呀,我听我表哥说桃红姐兰心蕙质,是珠市最漂亮最能干最智慧的女老板,今天见面,您比我们想象中的还年轻漂亮。”
桃红姐听雅静的话舒服动听,终于把眼睛转向了她们,并示意一起坐下喝茶。她边沏茶边用眼角余光上下打量着雅静和冬妹,若有所思地说:“两位妹妹是《珠市文学》的记者吗?真年轻,唉,年轻就是漂亮,不像我老了,岁月不饶人呀!”
“瞧您说的,您现在就比我们漂亮一百倍的,何况您年轻时候,我刚刚还在琢磨在哪里见过您呢,现在坐下来了我才想明白,您不就是《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吗?可又觉得不对,又比较像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两者兼而有之。”冬妹讨好说。
听了冬妹的话,桃红姐心里受用无比,满脸羞红,宛若刚出阁的大姑娘扭捏地摆了摆手说:“老了,老了,我都四十多了,岁月不饶人呀!记得当年走在街上,是满街的回头率啊,现在怕是倒贴也未必有人要,尚老师您说是吗?”她说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尚超尘,看得他面红耳赤,好不窘迫。
雅静看尚超尘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想这女人真好玩。她半打趣半替尚超尘解围说:“我表哥说过,他心中的梦中情人就像桃红姐一样,就恨自己晚生了几年,要不,他一定是要追求您的。”
雅静的马屁在桃红姐面前似乎突然失灵,她横行珠市,是何等见多识广之人,怎么可能相信雅静的鬼话,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说:“超尘老师,你表妹说的是真话吗?你们这些臭男人们,就一味地追求年轻,嘿,要年轻还不简单,我干脆让我们家大姐去农村给你们养两头小猪,保证既年轻又纯洁。尚超尘老师,你会喜欢年轻的小猪吗?”
雅静听桃红姐指桑骂槐骂她们,心里甚是不悦,她本想说她小时候养的一头老牛,身边有许多公牛,可就是没有一头愿意追求它,追逐它的全是一些苍蝇蚊子。好在她憋住了心头之话没有说出口。
桃红姐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半开玩笑半认真问她们俩:“两位妹妹好好瞧瞧,其实我怎么看都不老的是吗?我看起来还是好年轻的,你们看我和你们哥哥看起来谁更大?我们俩是不是郎才女貌,我们般配吗?”
“桃红姐真能拿我开玩笑,我们都知道桃红姐的爱人是新加坡大老板,怎么可能喜欢我这样的穷书生?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带两个妹妹来和您认识认识,希望能跟您学习学习。”尚超尘满是狼狈。
冬妹一脸真诚地说:“是呀,我听表哥说桃红姐朋友多,最会做生意,我们下班时,待在家里也无聊,希望能跟您学习学习,给您泡泡茶、扫扫地什么的。”
桃红姐斜睨了她们一眼,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尚老师的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看在尚老师的面上,随时欢迎你们过来喝茶聊天。”她转头又对尚超尘说,“尚老师,前几天,咱们的田市长和书记都来了,都夸你的画不错,有气势,你尽快抽空给两位领导画两张大画送他们,我好给他们建议,以后争取让你的画作成为珠市市政府的馈送礼品。”
尚超尘连连点头称好。
从夏洋画廊出来,雅静忍不住取笑尚超尘:“尚老师真是艳福不浅,处处桃花处处红呀,这桃红姐对你可真是情有独钟,她一会儿要把你推荐给新加坡大老板,一会儿推荐给市长书记的,我看她比你家那位留洋博士夫人还要厉害的,你一定要抓牢呀!”
尚超尘说:“别胡说!她就是一个花痴,她对每个男人都一样,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虽然不喜欢她的风骚样,不过,她的人脉真广,做生意是真有一套,我觉得你们可以跟她学些东西。你们别看她一个人,可她在珠市可以上天入地,特别吃得开。”
以后的日子,她们白天去杂志社替社里拉广告,晚上来夏洋画廊给客人泡茶、看店,打电话约朋友来画廊喝茶买画。刚开始时,桃红姐不太愿意搭理她们,好在她们两个脸皮厚,坐得住冷板凳,人又勤快,舍得花钱,不时买饭买菜,送这送那。雅静还泡得一手好茶给老板娘招徕客人,两人都能说会道,还经常带一些客人去捧场,帮老板娘推销掉不少画。桃红姐倒也说话算话,虽然给了她们百分之十的提成,但老板赚的毕竟更多。久而久之,她们倒和桃红姐成了好朋友,若两天不去夏洋画廊,就一定能接到桃红姐的传呼。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了解,桃红姐果然如尚超尘所说的神通广大,神秘得像中央派来的钦差大臣,又像是从皇宫里偷跑出来的公主。她不但对珠市各级领导的情况了如指掌,还对中央领导的履历如数家珍。她天生有吹牛不用打草稿的本领,无论怎么信口开河瞎吹,都能做到滴水不漏,自圆其说。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只听说她出身高贵,父亲哥哥同学均在各地当官。尽管,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她当官的父亲兄弟,但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她长得漂亮,朋友多,门路广,经常有市委领导、各界名流光顾画廊。慢慢她们也知道了一点桃红姐的生意之道,她们经常会见到几个大官模样的人来送画给桃红姐,不出三天,就会有人来把领导寄存的画高价买走——这叫洗钱,经过桃红姐买画卖画一转手,钱就会被洗白洗干净,不会背上行贿受贿的嫌疑。
几个月下来,尽管她们并没有机会实际操作买卖,但她们却熟谙了桃红姐的生意经。她对每个男人都含情脉脉,虽然,青春不再,她仍爱在男人面前装娇装痴,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仿佛是非他不嫁,但人一走茶就凉,来的又全都是客,老老少少她都喜欢。她说:“男人有钱可以妻妾成群,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人皆我夫?我喜欢男人,喜欢男女之事,男女之事最销魂,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容养颜药。现在改革开放了,女人解放了,翻身了,一定要好好玩男人。生命有限,及时行乐是对生命的尊重,没必要在乎别人眼光,活得舒服才是生命的真谛。”没有外人时,她就会津津乐道地给她们讲她年轻时的情史,讲她如何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的故事,讲武则天如何玩男宠,赵太后怎样和嫪毐偷欢,以及北齐王朝的胡太后和她的儿媳妇一起跑进长安城的妓院当妓女,胡太后还觉得当年几百个宫女侍候一个男人,而当妓女却是几百个男人侍候一个女人,于是有了“为后不如为娼更有乐趣”的感慨。
桃红姐的奇谈谬论腐蚀着雅静和冬妹的思想和灵魂,她们接受了桃红姐的思想,觉得她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人各有志。好在两人都还年轻,没有为年华老去、青春易逝而感慨,又觉得自己是弱势群体,害怕被男人玩弄后遭抛弃,两个人依然是如影相随地保护着对方。
在桃红姐身上,她们看到了女人成功后的魅力,知道了什么叫潇洒人生。桃红姐的男朋友多得不计其数,她对谁都情意绵绵,对谁也没有感情,在她眼里,男人只是供她享乐的工具。她喜欢和他们打情骂俏,并委身于他们。只要男人能入她的眼,她就会告诉他说她是个有夫之妇,爱人在新加坡做大生意,就自己一个人在珠市,常常孤单寂寞。是个男人都想吃腥,尤其是面对一个长得漂亮、风情万种还不用负责任的少妇,一般男人都会抵挡不住诱惑与她共沐爱河。
桃红姐的口碑并不好,但那些臭男人依旧排着队在她面前跃跃欲试。她自信这辈子不会再为情所困。也许是因为夜路走多了总要遇见鬼,还是她觉得自己的年岁已大,想正儿八经地找个依靠,她却栽在一个笔名叫醉仙的书法家手里。在桃红姐的众多男朋友里,他不算长得很帅,但却颇具男人味,满嘴油腔滑调。他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深得桃红姐的喜欢,用桃红姐的话说愿意给他当牛做马。从此,桃红姐不再花心,相反倒整天跟在醉仙身后,变得疑神疑鬼。
不知为什么,冬妹看见了醉仙就会想到乡下雪花妈妈的姘头虎哥。不知养父现在怎样了,心里想着要安身立命,好去将养父接来。
在桃红姐不在时,醉仙就和她们俩讲笑话。
雅静问他用什么办法征服了漂亮又有钱的桃红姐。
醉仙开始时笑而不答,后来还是忍不住吹嘘了起来,他说:“对付女人其实最简单,你追求她时,一定要慷慨大方,借钱也要给她送钻石玫瑰去满足她的虚荣心,再在床上征服她。等她爱上你时,哈哈,就连本带利全捞回了。女人是用右脑思考的感性动物,只要你嘴甜会恭维她,热爱她,对她温柔体贴,告诉她自己是多么的强大,以后有自己在,决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告诉她永远正确,而自己却永远都是错,让她成为你怀里的小女人,她很快就会陶醉在你的花言巧语中,晕晕乎乎地飘去了天空,从此,她就会乖乖地听你的话了。”
冬妹若有所悟,想怪不得人们都说女人大多不爱君子爱流氓,好汉没好妻,赖汉娶花枝。
时间不知不觉地又过了半年。有一天,桃红姐请她们吃饭,问她们愿不愿意接下夏洋画廊,她要陪醉仙离开珠市去北京闯天下,做大事。
经过两人一年多的打拼,她们身上的积蓄足够桃红姐开的高价,两人商量后,便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夏洋画廊。
她们辞去了拉广告的工作,一心在画廊当起了老板娘。她们本以为接下了夏洋画廊也接下了桃红姐的生意,想自己不敢说比桃红姐漂亮,但至少比她年轻,以为她们的生意一定能做得比她好,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桃红姐一走客户也仿佛全被她带走了,原来常来的领导也突然从人间蒸发,根本没有人来找她们买画,更没有领导来找她们洗钱。若不是她们从前拉广告认识的两位老总来开张买了两张画,交了房租,两人两个月一无所获。
这也就罢了,又有画家不断地来问她们要画钱,说这些画全是代售的,所有权不归画廊,若长期卖不出去,画就要被取回。
两人火急火燎,想尽办法,把能叫的朋友都叫了,可来看画的人少,买画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两人拉广告赚的钱全成了画廊的转让费和租金,身上已没有了半点积蓄。画廊举步维艰,若长期这样下去,怕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两人正灰心丧气,一筹莫展,她们又想到了尚超尘,就传呼他。尚超尘直呼她们上了桃红姐的当,桃红姐做的是经营了多年的人脉生意,她人走了生意自然被带走,怪她们不和他商量。
在他的建议下,她们把夏洋画廊改成了夏洋茶楼,里面也经营书画,但却多了棋牌娱乐和消闲品茗。尚超尘又给她们找了一个做装修的老乡,好说歹说,才答应给她们先装修,一年后再付钱。
经过一个月的日夜装修,大厅变成了二十来个大小包厢,夏洋茶楼隆重开业。这一次她们走对了路,两个年轻漂亮的老板娘热情大方,知人心意,善经营,会服务,加上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以及古香古色的装修、优雅情趣的品位、琴棋书画的点缀,和中山路喧嚣热闹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夏洋茶楼很快在珠市声名鹊起,来品茶的非富即贵,皆是社会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