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着,冬妹早忘了时日,只是身上的钱已经越来越少。渐渐地,老板娘嫌弃她脏,不肯再卖饭菜给她,路人也开始远远躲避她,还有小朋友拿石头砸她。她身上长了很多虱子,瘙痒难耐。她突然想到了她的疯子舅舅,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和舅舅一个模样。她知道别人一定也把她当作疯子了。舅舅没有疯,她也不是疯子,她又翻开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贪婪地读了起来,她要学保尔精神活下去,一定要像保尔一样百炼成钢。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对父母的幻想,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知道能救她帮她的只有自己。
她数了数,身上只剩十元钱了。她去河边洗了个澡,咬牙花五元钱买了条连衣裙换上,又去理发店修了修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妩媚动人,感觉和时髦洋气的上海小姐没有两样,她忽然变得自信起来,学着上海小姐的样子,哼着小调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确实引来许多男人觊觎不已的目光。
她又走进了驱赶她、不许她进门的那家小餐馆,老板娘满面堆笑地向她打招呼,小伙计热情地给她倒茶端水。果然是只重衣裳不重人!
可是,漂亮衣裳只是给了她短暂的一点自信和陶醉,而生活却是实实在在摆在她面前。晚上,她又垂头丧气地坐在黄浦江畔的石凳子上。沧海茫茫,冷月如霜,犹似她心里无边无际的哀愁。深秋的夜早有了浓浓的寒意,秋风萧瑟,落叶纷飞,漂亮的连衣裙已经抵挡不了冷秋的寒意,她在秋风冷露里瑟缩成一团,身上已没有一分钱。其实,她的要求很低,只要有张床,有口饭吃,让她干什么活都行,可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冬妹总觉得身边不时有走过的男人,用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看,有个老头终于按捺不住,问冬妹:“小姑娘,打洞吗?”
她第一回听到打洞这个词,不知道也不理解打洞是什么意思,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叫打洞?”
男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怀疑,说:“你装什么逼呀,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大半夜的你坐在这里不做生意想做什么?小姑娘出来哪个不是为了赚钱呀?”
当她终于明白打洞的含义后,满脸羞得通红,垂下头不再搭理他。男人看冬妹确实不像是卖色的人,只好悻悻然离去。
夜越来越深,她又要在黑夜里坐到天明了。她的肚子早叽叽咕咕地向她抗议着,它需要食物。
不远处,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远远地观察冬妹,按他的丰富经验和认真分析,确认面前这个雏儿不是****女后,心里暗喜,觉得是老天爷赐他一个活宝。他耐心地等待着,思索着要怎样获得她的信任。当手表时针正对着十二,男人走近了冬妹,用大哥哥一样的语气关心地说:“小姑娘,我看你坐在这里好久了,你饿吗?你冷吗?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姑娘,可是为什么半夜三更坐在这里?你多大了?哪里人?和你爸爸妈妈吵架了?唉!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多危险,遇见了流氓坏蛋怎么办?”
冬妹看他长得眉清目秀,头发梳理得油光整齐,西装革履,衬衣领带,彬彬有礼,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她虽然对面前这个男人也充满警惕,可觉得他的话悦耳动听,不像其他人都怀疑她是****,心里多了几分好感,大着胆子说:“我想在上海找工作,可是我没介绍信和证明,没人相信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走近冬妹,仔细审视面前这个小姑娘,看她虽然没有发育成熟,看上去还有些面黄肌瘦,但一双明亮的眸子楚楚动人,穿的连衣裙虽然不合时宜,但身材修长挺立,玲珑有致,觉得是个美人坯子,就差好好培养打扮。
他暗暗点头,神色里表现出对她的无限理解,用怜悯和同情的口吻说:“小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肚子饿坏了吧?走,我先带你去吃饭。”
此时的冬妹早饿得头晕眼花,听说这个叔叔要带她吃饭,心里好不感激,涨红了脸急忙道谢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男人看冬妹一脸真诚感激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崇高伟大起来,他吹着口哨,怀着像上帝一样的慈悲胸怀,带冬妹去了家小餐馆,为她要了菜和米饭,耐心地在旁边等着她吃饭。
等冬妹吃饱喝足后,那男人看了看表打着哈欠说:“啊呀,都已经凌晨两点了,怪不得那么困,要睡觉了,你在哪里住?我送你回去吧!”
冬妹心想,我刚才明明已经告诉你我没有介绍信住不了旅社,你还问我住哪里,假如我有地方住,怎么可能半夜三更坐在路边?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想到天已经越来越冷,身上又没有一分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眼泪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小姑娘,快说话呀,大半夜的你总不能睡大街上啊!现在的流氓坏人可是越来越多,况且,天气那么冷,你穿得又单薄,即使没遇到坏人也会被冻死的。”那男人边哄边吓唬说。
冬妹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焦虑和不安向她涌来,她怕黑怕冷,更怕流氓坏蛋,此时真的好担心他会离她而去,他似乎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哭泣着哀求说:“叔叔,您能帮我找份工作吗?管吃管住就行,我不怕苦,不怕累,什么事都能做。”
那男人像是被她感动了,同情地说:“我尽量试试吧!可晚上你怎么办呢?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说过你没有介绍信,那样我即使给你钱,你也住不了旅社。假如你不怕我是坏人,你就跟我住吧。”
冬妹虽然觉得和一个大男人一起住不妥,可也没有其他办法,想即使在他的房间坐到天亮也比在马路边受冻强吧。况且,看他也不像个坏人。
冬妹跟男人来到了一个小旅馆,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
她虽然知道男女有别,心想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跟一个陌生男人同睡一个房间。可她从工程师家出来后,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沾过床,实在是太困太累了,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犹豫和思考。
男人体贴地安慰冬妹说:“你放心睡觉吧,我保证不会碰你。”说着就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冬妹和衣躺下,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那男人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床边的桌子上还放着豆浆油条肉包子。
冬妹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在确认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后,急忙起床,说:“谢谢叔叔,太谢谢您了!”
“小丫头嘴还挺甜,快去洗脸,吃早饭。”
那男人叫谢振轩,高考落榜后凭着自己出众的长相和机灵劲,在一家私企玩具厂做产品供销员。在当时,供销员是一种令人羡慕的职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东西南北游四方,吃喝玩乐全报销”。他脑瓜子灵活,见多识广,与人交往临危不乱,推销产品战无不胜,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假如再娶一个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女子,相信他也一样有能力创造出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