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岩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李岩匆匆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走到了前厅。黑叔不在,桌上摆好了饭菜,想必是吃完了回房去了。
李岩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摆前一蛊鸡汤,一盘青菜。米饭和菜汤都还冒着丝丝热气。瞧这时辰,想必是热过一次了。李岩心生暖意,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将多年来学的礼仪抛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整理完桌子,李岩来到了黑叔的房门外。
“进来。”
没等他开口,里面便传出了声音。“是。”李岩推门而入。
房间内摆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便只得一张桌子和一个椅子。在桌子前的墙上,挂了一幅画。微暗的灯火中,黑叔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墙上的画。
李岩垂着头,平静地站在黑叔地前面,也不说话,只在心里暗道,这房间也没有什么嘛,怎么平时都不让进……想着这许多年来的费尽心思,如今看到这样,李岩心里不免有点失望。
“跪下。”黑叔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岩一楞,朝他跪了下来,却见他手往墙上一指,便转过身来,跪向了那幅画。
‘她是你母亲。”
李岩心下一震,朝墙上望去。画中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女,十七八岁模样。明眸皓齿,风髻雾鬓,嫣然巧笑,倚在一个小亭的亭柱上。身后是一泉清澈的水池。那一抹巧笑的风情,令人陶醉。
这便是我的母亲?李岩看着画中笑靥如花的女子,犹自不信一般跪着行了两步。再细看,画中女子好像也有了灵魂般,笑兮兮地看着李岩。李岩心里油然生起一股温情,一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十一年前……”
这边李岩犹自失神在久违的温情当中,又听得黑叔开口说道。
“有一天晚上,你母亲突然找到了我。她正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追杀,来人皆是高手,而且为数众多。那时候你母亲已经怀有了你,而你父亲当时正好出门办事……她一路杀出重围,赶到我那里,已经是身受重伤。”
听到母亲身受重伤,李岩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却只能强行压着,听黑叔继续往下说。
“我护着你母亲躲了四个月,不停地在路上奔波,而你…就出生在那时逃亡的路上。”
说到这,黑叔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岩,随即又转回画中。
“我们从北边躲到了云城,再到了现在这里。这一路上,我们始终不停地打听你父亲的消息,可是却毫无音讯。想必是凶多吉少……”
“而这时,追杀我们的人似乎也没了踪影……”
“你五个月的时候,我们发现你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便受了伤。你母亲被人用一种极阴寒的掌法打伤,连带伤了腹中的你……之后我和你母亲不停地用真气替你治疗,却始终不能根治。”
黑叔看着墙上的画,目光平静,包含深情。
“我与你母亲自小相识,她视我如兄,那时候我们两个都是重伤难愈,你母亲不愿意让我多出手替你疗伤,便不顾自己的伤势,瞒着我偷偷输给你真气……”
“她是个要强的人,自小便是。我趁她睡着,偷偷地给你疗伤,被她发现后,竟然以死相逼……使我束手无策,只能每晚看着他咳嗽不止心疼不已。”
李岩听着听着,眼角慢慢浮出水雾……撑在地上的双手,亦紧紧在握了起来。
“就此过了半年,你一岁的时候,你母亲终于是顶不住去了……”
黑叔说到这里,语中亦带了一丝颤抖,双拳紧握,目光凝望着画中的女人。李岩听得此时,也是手上青筋暴显,身形微抖。
“你母亲临死前在你左手上缝进了一个东西,是你父亲的一个信物,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你母亲说对你的伤势有益,相必是安神之类的东西。”
李岩心中一动,今天最后那一股真气莫不是这手里的东西搞出来的?不然为何如何浑厚?黑叔若有此功力,断然不会受伤吐血的。想来想去,越想心里越乱,当下也再不理会,凝神听黑叔住下讲。
“后来我替你疗伤的时候,发现你体内的寒气竟然无影无踪了。我本以为已经是不药而愈,谁知道后来却反复发作。我才知道应该是你手里的东西吸去了寒气,但是因为你年幼没法习得真气,因而无法控制,这才有了寒气反复窜出发作的事。”
黑叔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从画中收回,看向跪在地下的李岩。
“你母亲生前曾说,若是你侥幸活下来,也不让你习武了。”
“你母亲天赋卓绝,习得一身本领,你父亲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但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所以她希望你能读书,能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就行了,做个平凡人……”
“可是……”黑叔顿了顿,又道:“照现在来看,我已经压制不住你体内的寒气,只能让你自己修习真气,希望能借助你手里的东西控制住寒气,不然恐怕你也活不久了。”
“违背你母亲遗志并非我所愿,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想必她不会怪我的吧……”
“明天开始,你跟我练功。”
李岩静静地跪在地上,听到黑叔明天要教他习武,很奇怪地却没有夙愿得偿的喜悦。他脑海中还在回想着黑叔说的每一句话。黑叔以前沉默寡言,如今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句句刺入他的心,使其久久无法平复。
房内两人都不说话,李岩跪着,黑叔坐在椅上,闭上双目,思绪不知道飘到何方……
良久,还是黑叔打破了这沉默。
“你父亲叫李枫,不知道是哪里人,我只是在他和你母亲成亲之后见过他一次。武艺高强,当年见他之时已达宗师之境。“
“而你母亲,叫林青玫。是药王谷的大小姐……”
“我幼时在北边的枫林城认识了你母亲,她说她是药王谷的小姐。想必药王谷就在枫林城附近吧,虽然我找不到。”
“我把你母亲带回枫林城外安葬了,总归是离家近些好一点……”
“回去吧。”
李岩静静听完,听到黑叔喊他回去了,这才慢慢地抬起头,转过身朝着墙上的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
然后他看向黑叔,看着他脸上的疤痕,看着他的左耳处,看着他的右腿,又重新跪了下来,朝黑叔重重在磕了三个响头。
黑叔闭着双眼情,神情安然自如……
然后李岩站起身,转身走出房间。
躺在床上的李岩,此时的心情却是很平静。
他闭上眼睛,想像着十多年前,母亲就在这张床上,拖着重伤的身体,温柔地为他喂食、疗伤,抱着他慢慢地摇着,哼着不知名儿的小曲哄他入睡……
自重生以来,李岩对这个世界一直缺乏归属感,习惯了以旁观者的角度冷眼地看着这个世界,而在今晚,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一张床,却让他生出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李岩眨了眨眼,满足地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