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创刊六十五周年,约我写点文字,我真是百感交集,思往事,思故人,思我成长之路。想写的大概很多,但现在只能点到为止。
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是物理地成长,一定要有几次脱胎换骨地蜕变,而重要的蜕变可能只有一次——像蝌蚪变青蛙,丑小鸭变天鹅。
我在《人民文学》工作了十六年,这十六年就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我是1996年到《人民文学》工作的。当时,我虽然写了一些诗歌、散文,但作品还很稚嫩,对他人文学作品的判断力还不很自信。可2012年我被调离《人民文学》时,无论是在自己的创作上,还是在对他人作品判断上,都信心满满。尤其是懂得了如何才能做一个让上级组织放心、让群众满意的团队领导者。
我刚到《人民文学》时,和韩作荣、李敬泽三人同一间办公室。那时,早上上班来,我看到他们两个人都伏案埋头看稿子、给作者写回信等,一个小时或半个小时才互相说几句话,受他们俩的影响,我也只好低头看稿子、写回信。那时的我,是个活泼有余稳重不足的青年人。(当然,李敬泽比我还小几岁,但他或是少年老成,或是有较好的职业精神。)正是在这种工作氛围里,正是在这两位优秀的编辑身边,我学会了怎样做一个好编辑。有时,听他俩对一篇作品的讨论,我在一旁偷艺;有时,听他俩说一个社会段子,我体会了编辑的幽默和作家的俗世快乐。后来,我也能加入他们的业务讨论,也可以开怀地讲段子。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一起抽烟、喝茶。
说到抽烟,有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冬天,我们的办公室关着门,我们三个低头看稿子、抽烟(韩作荣是一支接一支不断火地抽,李敬泽和我差不多,是十分钟抽一支),许久都没有抬头说话。突然,另一个编辑室的编辑到我们办公室来,一开门就被一股烟浪推了出去,并大喊:着火了!我们抬头时才发现,满屋的烟雾,已让我们如神似仙地飘在了空中。
那一段时光,早已铭刻在我的骨子里。对于我,那是一段由虚弱走向坚实的历程,是由自卑走向自信的历程。那是行为上矫正自己、知识上充填自己、工作上壮大自己的历程。
后来,韩作荣升任主编搬走了,李敬泽升任副主编搬走了,我在那间办公室一直坐到2009年,我也去做副主编了。
在《人民文学》这十六年里,我经历了三届主编:刘白羽、程树榛,韩作荣,李敬泽;这三届四位主编的工作历程是《人民文学》最后一次复刊后,从复苏到蓬勃的过程。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让我至今受用的学养和工作经验。当然,还有崔道怡老师、王扶老师、肖复兴老师及当时的老编辑们,都给我输送了许多营养,这些养分,在我当下的工作中正释放着能量。
《人民文学》的团队精神,祥和的气氛,每个工作人员的责任心和岗位意识,都是我现在的工作追求和方向。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民文学》是那铁打的营盘,我及其他一些离开《人民文学》的人,都是流走的兵。离开《人民文学》两年多了,但我依然觉得我是《人民文学》的人,时常会顺嘴说:“我们《人民文学》 ……。”在感情上,我已经把《人民文学》当做我的又一个出生地,暗地里把自己当《人民文学》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