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也想趁机劝劝左千,尽管他觉得没有多少用,但他还是想尽最大的努力。他说道,左团长,我也劝你一句,不要把枪对准自己的同志,想当年,国共合作,我们一起打日本鬼子,现在日本人给打跑了,国民党却企图消灭共产党和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实现其独裁统治。我告诉你,中国人民和人民解放军会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奋起反击的,我想你应该明白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吧。投诚是生路,顽抗必死亡!
左千觉得二龙的话也有理,但他更相信******发动内战的缘由,作为国民党的军官,他理所当然要站在国民党一边。于是他说,你也应该清楚,国共两党代表着的是不同的阶级,二者关系是剥削与被剥削、镇压与反抗的关系,两个阶级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这场战争是必须要打!
二龙这时也来了与左千一番舌战的兴致,他冷静地说,******曾发动过了三次反共高潮,可惜没有实现,后来他采取的政策是袖手旁观,等待胜利,保存实力,准备内战。现在胜利被等来了,他要下山来抢夺抗战胜利的果实了。我们的方针便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总是要强迫人民接受战争,他左手拿着刀,右手也拿着刀。我们就按照他的办法,也拿起刀来。他要拿刀杀谁?要杀人民。那么中国人民也有手,也可以拿刀,没有刀可以打一把。
左千听完拍手道,好!你现在手里有刀有枪,我们可以开始。左千说着将阿秀一把搂在怀里,用枪对着阿秀的头。
你要干什么?放开她!二龙大声吼着命令左千。
左千也吼起来,你把枪放下,跟我走,我就放开她。
俩人都僵持着,很久都没有动。
阿秀这时对二龙说,你走啊,不要管我,快点走。
正在这紧要关头,维娜慌张地跑上楼来。她无比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特别是看见二龙,她失声地叫道,二龙?是你?
二龙从容地回答,是,是我,二龙,我,还活着,没被日本人打死。现在却被国民党逼到了这种地步。
维娜这时走近左千说,左千,求求你,放过二龙,他是我们家的恩人。
左千哼了一声,放屁,他是恩人?老子会信吗,他对谁有恩啊?
阿秀这时大声说,他对龙家有恩,也救过我。
左千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这些鬼话。救过你又怎么样,对龙家有恩又如何,你们别不识时务,以前藏抗日分子,现在又藏共党,你们家还想不想安静啊?再说我打死谁。左千说完朝地下开了一枪,吓得维娜抱紧了身子。
维娜情急中顺手抱了一个花瓶在手中,威胁左千说,左千,你想我死吗?左千见状,忙说,你要干吗?你把花瓶放下!
维娜大声道,你先放开她,我再放,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左千瞪大眼,吼道,不放!你走开,走啊。说着一把推开维娜。不料维娜猛地将花瓶摔在地上,左千听到响声,回过头见维娜捡起地上的碎片在手上划了一条口子,血流了出来。
左千这时冲着维娜叫道,蠢货!
二龙见维娜手上的血流了下来,一步跨到她跟前,左千这时趁机朝地上开了一枪。咬紧牙说,快走啊,不然开枪了。二龙气急了,冲上前一脚将左千的枪踢掉,顺手将阿秀拉开。左千从地下把枪给捡了起来,正要朝二龙开枪,阿秀情急之下用身子挡在前面。左千怒斥道,让开!不然一起死。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安韵珍突然冲了进来,她站定之后大喊一声,住手!
安韵珍这时看见了二龙,她一时感到十分吃惊,二龙竟然没死?他还活着?但她镇定地掩饰着自己的惊讶,此刻,她真想说出二龙的身世,但是没有。安韵珍只是说,左千,我求求你,放了他们。你不能打死二龙,不能!不能!
左千想了想说,为什么?他跟我唱反调,是我的敌人。为什么不能打死他,你得说个理由。
安韵珍硬咽地说,现在我不想告诉你,反正你不能打死他。打死了他……左千吼起来,他跟我不是同道人,他不死我就得死。为什么不打死他,你为什么要袒护他?!他与你们又有何干?
安韵珍这时发现维娜的手受了伤,哭着说,维娜你这是干什么,谁伤了你啊,啊?安韵珍替维娜包扎时,左千叫道,别怪我不客气了。
安韵珍吼道,你想干什么?!是你伤了维娜是吗?我就知道是你。
这时候,突然一声枪响,大家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二龙朝左千开了一枪,刚好打中了他的左脚,左千疼得弯下了身子。他自知情况不妙,拖着受伤的脚离开了。
见二龙跟着跑了出去,安韵珍摇头说,二龙还活着,上帝啊,我来告诉你们二龙的身世。
阿秀折回身,惊讶不已地问,二龙的身世?太太您怎么会知道?
维娜扶住安韵珍说,阿姆,快说啊。
安韵珍泪水汪汪地说,维娜,二龙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维娜不肯相信,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他母亲是谁?阿秀脸上布满疑惑,等着她们说出更多的故事。安韵珍说,二龙和你爸见过,但不认识,也还没有相认。安韵珍心里苦,说得心里酸酸的。没有听完安韵珍讲二龙的故事,阿秀心里想着二龙,便急忙跑出来,找了几条巷子都不见他们的影子。快到海滩时,她听见了一声炸响,有人在喊,是日本人埋的地雷。阿秀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在海滩上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二龙这时已经被炸伤了手,但幸免一死,随后他藏到了番仔墓(洋人墓)。等到天黑,他雇了一艘小舶板,从鹿礁路新路头下海,心想只要逃离鼓浪屿就行,船工心急地划到了火烧屿。可岛上没有水没有食物,二龙便把随身带着的毛巾肥皂拿出来跟从东屿来的渔民们换水和吃的东西。几天后,国民党驻军同意逃难的人登陆,但要列队检查。检查的人正是左千的太太,她看到药品、热水瓶一些稍微值钱的东西,说要买,象征性地给了点钱就拿走了。
4
等阿秀天黑时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时,安韵珍着急地问,二龙呢?阿秀苦着脸摇头,心想这回二龙真的是没命了,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安韵珍看着她,心里明白了什么,却平静地说,卜帝会跟随他保佑他,但愿他逃出左千的魔掌。
又回到往事里,安韵珍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阿秀听了心里一紧,在她看来,太太平时一副幸福淡定的样子,原来内心却有这么深的痛苦,她能做到这一切,太不易了。她在主的面前,做到了无比的博爱,宽容,把痛苦藏起来,把家担起来。阿秀越来越敬重安韵珍。当然她此时也想到了二龙的生母。禁不住问了一句,二龙的母亲……安韵珍一点不回避,直接说,阿彩不幸,那年中秋节死在了陪楼里。
陪楼?阿秀问。原来陪楼的秘密就是这个?
安韵珍说到这,眼眶红了。谁会想到陪楼里隐藏着这样的秘密,二龙出生在陪楼,他的母亲也死在陪楼。阿秀想着又哭了起来,但是没了泪水,似乎哭干了,一种绝望与无助袭击了她。
维娜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拉住阿秀冰凉的手说,放心,左千跑不掉,他也该死。二龙会活着的,他一定藏了起来。阿秀喃喃地说,如果他被炸飞了,总得有断腿断手吧,除非炸到海里去了。阿秀想不通的是一直联合抗日的左千团长为什么掉过头来打共产党,这不是在残害亲兄弟吗?这个可恶的家伙跟地瓜一样心狠啊。她满脑子疑惑地问道,左千他为什么要抓二龙?要抓共产党?
维娜想了想说,抗日战争结束了,中国就剩下国民党和共产党两大势力,国民党比共产党要强大很多,他们反对共产党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
接着阿秀又问,二龙的母亲原来死在陪楼,这怎么可能?
维娜摇着头。阿秀叹着气。俩人静静地坐在一起,没有眼泪,没有话语。
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在厦鼓岛内,******已经定下了确保厦门的方针,加强军事防御设施,在深水中设水雷、电网,在沙滩上埋地雷。在鼓浪屿环岛海岸,每隔五十米左右就有一个碉堡。厦门市区更是明碉暗堡林立,可以织成一个火网,连麻雀都难飞过。杀人魔王毛森就任厦门警备司令五十六天,进行了五次大搜捕行动。二龙就在他们要查可疑人员名单之中。
安韵珍这天出门看见了一则告示,告国民党官兵书,上面写着:我们已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坚决与蒋匪决绝,携械投诚,起义立功,参加人民解放的革命事业,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同时她也听到了一个让人悲伤的消息,二龙中了埋在沙滩上的地雷,英勇献身。
安韵珍回到家里,不敢把这消息告诉阿秀,但经不起阿秀的再三盘问,安韵珍只好如实相告,阿秀听后如雷轰顶,泣不成声地哭喊,他说过他命大的,怎么会?阿秀的哭泣让安韵珍心酸不已,也不知所措,她的悲伤不能像阿秀那样毫无保留地发泄出来,只能用一种镇静来掩饰内心的不舍。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二龙的存在,习惯关心他的成长。现在他真的不在了,安韵珍感到了莫名的失落。她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悲痛,更不知道将来如何对龙博山说。
安韵珍闭眼念道,归家吧!归家吧!不要再游荡!慈爱天父,伸开双手,渴望你回家。维娜写了几行字放到阿秀桌边,这几行字是:生命一瞬,爱恨情仇都会化为烟云,有一种爱,就是离别!
阿秀在床上躺了几天刚起来,老太太又病倒了,安韵珍越加感到了不安,老太太明白自己快要归天,心想还有一个秘密埋在心里。安韵珍夜夜守在她身边,却并没有将二龙的死对老太太明讲,已经有些糊涂耳朵有些背的老太太这天半夜醒来,咳嗽着侧起身子。住在隔壁房间的安韵珍听见咳嗽声,很惊醒地起来,安韵珍怕她要起床小便,走过去扶住她。老太太摇头,示意安韵珍坐下来听她说话。安韵珍让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给她喂了水喝。老太太这时才慢慢张口,她把那个秘密说出来了,韵珍啊,我晓得我没几天了,二龙的事我得告诉你,不然啊,我进了土里,这个秘密就会带到土里去。你听好,二龙是我孙子,他没有死。
听到这里,安韵珍一惊,刚刚得知二龙死的消息,怎么说没死呢?二龙活着进凤海堂的事老太太又不知道,难道她什么都清楚?这时老太太又说,那年,我去日本人的牢里救了他,让阿敢弄走了他,为了他好,我让他永远不要回来。阿秀以为啊,他早死在了牢里。其实,他应该还活着,就是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二龙这孩子命大,他会遇到贵人的,不会死,放心,让阿秀放心。龙隆,我的重孙子,你们要好好待他,阿秀也要好好等他。
安韵珍听得眼睛都湿润了,她不停地叫着阿姆,说,晓得了。老太太笑了一下,又吩咐道,跟你说啊,我的遗像,记得要放到我原先的房间里去。
安韵珍想,现在对阿秀说什么也没有了意义,老太太说的是二龙之前的事,可现在二龙是真的不在了。她只是知道了老太太曾经救过二龙的命。这个没有相认的孙子在她心里是有分量的,安韵珍也清楚,不管是谁生的,只要是龙家的人,老太太都会视为珍宝,一大堆孙子,老太太几乎没分过彼此。今天她走了,凤海堂这个老洋房里头又少了一位主心骨,正如当年老太爷离世时一样,如同楼房倒塌了一根脊梁。
安韵珍忽然感到心慌沉重, 自己要单独把这少柱缺梁的房子顶起来,似乎不那么简单。老人尽管没做什么,坐在那里就是一种力量,一份支撑。他们走了,留下来的除了财富,似乎还有未曾了却的遗憾。
5
这时候的鼓浪屿,不少人在议论说,岛上来了个大人物。左千当然知道大人物是谁,他无比欣喜的是自己能拖着受伤的脚拄着拐杖远远地看见******身影。左千早听说过,******当年不得志时,来过鼓浪屿,主要是为了解闷。在那条隐蔽的小巷里,他就住在一栋老式的两层别墅里头,非常隐蔽,无人发现。这期间,他来来往往厦门几回,左千万万没有想到老蒋这时会再次来到厦门。******急匆匆地从广州由国民党的海军舰队护送抵厦,这次赶到厦门,是来为部下打气的,党国要员们参加会议,接受训示要加强固守。左千知道自己不够格参加会议,但他却在******返台的甲板看见了他。
这天,******身穿天青色绸长衫,黑布鞋,在军舰甲板上遥览厦鼓,对阔别三十载的鼓浪屿风光频频赞美不已。左千暗暗对自己说,我要见总裁,当面向他汇报自己如何协助藏黄金的事,也好邀功请赏。
之前,******几次来厦门,也住在鼓浪屿,除了休闲度假,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绝密藏金之地。左千也明白蒋为何要选择在鼓浪屿藏金,因为鼓浪屿有很多个国家国际银行,属“三不管”地带,外国人也不会来干涉中国人的内战。左千如愿以偿地参与协助这项任务,让那一百两黄金藏在鼓浪屿中国银行地下金库里。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八月,******已让部属在深夜时把黄金运到了舰艇上。
******行踪神秘,左千不知他下榻哪家别墅,只知道他悄悄住进有名的一家花园中楼,第二天便以国民党总裁身份,主持了闽西南师以上高级军官会议,部署防务和反攻事宜。当晚,他就在舰队护送下返回了台湾。
听说黄金运到台湾去了,左千心潮澎湃。不久,他也随一批国民党官员逃往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