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长久以来的环境造成的,长相不恶的小男孩生性严谨,一板一眼不打折扣的待人处世作风,不苟言笑地以奉行高道德标准,自律甚严。从小到大他几乎是零缺点的模范范本,从不犯错,凡事中规中矩彷彿没有喜怒哀乐,一张冷冷的面孔没让人看他笑过几回,自我要求相当高。在为事业奔波的父亲严厉调教下,他不负众望地成為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不论在幼稚园或是陪伴父亲进出各种宴会,小小年纪的他皆表现得可圈可点,令人称赞。
“不……不客气……”腼腆地刚想接过手绢,手指却不小心碰到楚琳肉肉的小手背,害羞得立马收回自己的手。
好像女孩子的手,软软的、嫩嫩的、和他精瘦的粗粗皮肤不一样。
楚琳以为对方觉得手绢脏了不想拿回,只好揣进自己口袋,尴尬地笑笑。
“我……那我洗好了再给你送来……”回去后一定洗洗干净,撒些花瓣弄得香喷喷的。
“……好的……”原来擦干泪水的她,笑起来真甜。“我……你……你叫什么名字?”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宴会仍然千篇一律的枯燥,不过能结识到勇敢的小伙伴很意外,但惊喜。
今天的插曲他会记得她,一个爱笑又坚强的女孩。
一阵暖风吹拂,深深吸口气,似乎闻到花的香味,也是如此甜甜的,他的嘴角不自觉微翘……
“我叫……”回复到嘴边被硬生生的打断。
“你们两个在干吗?”冬仔脸上挂着个大皮蛋依然招摇地跑回来,手中拿着一个扎好蝴蝶结的盒子。
“你干嘛又过来?欠揍啊!……”楚琳没好脸色地说。
刚想推开小男孩——未免大动干戈地时候拳头不长眼睛碰到他,却反被小男孩拉住左手保护在身后。
“你不要过去……”从楚琳的发丝间轻抚下飘落的树叶,他回头坚定地看向冬仔大声说:“他再打你或者再有人欺负你,我都会帮你打回去!”
楚琳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目光移动到相握的两只小手,渐渐第一次……脸红。
“放心!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女生计较!”伸出肥胖的小手,“这个是我给楚琳的,算赔礼道歉……”
原来,她叫楚琳。
小男孩想先代为收下,冬仔却不依,“又不是给你的!”给他就没意义了!
“……”不小心地看见对方不怀好意的表情,他捏紧楚琳想要抽回去的手。“她手刚刚受伤不好拿,我先帮她拿着再交给她!”他是绅士也是勇士,要保护女孩子。
“……那好吧!”第一次看到楚琳婆婆妈妈的样子,可能这个男孩子的确很厉害。无所谓,反正准备好的“礼物”会送到她手上就好……邪邪扬起嘴角,冬仔眼里涌动狠厉。
“楚琳,那我走了,再见!不对,是永远不见!”做个大鬼脸,屁颠地跑掉。
“他怎么了?难道刚被我打傻了?”疑惑地望着似乎转性的五短身型跑远,视线放在盒子上。
“可能他真的是来道歉的……”很绅士得想把盒子转交给楚琳,可是才发现对方的小手仍然被他右手紧紧握着。不过,他霸道地一点都不想放开,有人一起牵着的感觉真好……
“我帮你拿,你来开,我们一起看看他到底送你什么……”
“好……”小手一掀,还来不及张望盒子里的东西,小男孩拿着盒子的左手已经微微颤抖……
毛……毛毛虫……好多好多的毛毛虫……
顷刻间,楚琳发现小男孩逐渐苍白的脸,冷汗亦随之流下。
“你……你怎么了?”
“砰——”吓到无法动弹的小男孩有点不稳地站不住脚,直挺挺地向身后的庭院草地倒下,额头偏巧磕到一枚石头,蠕动的爬虫好似嘲笑对方不自量力。
“啊……啊……”两声凄厉地尖叫依次响起——
楚琳顾不得被打翻的盒子里四处爬的毛毛虫,惊慌失措地跌坐一旁,双眼盯着流血的小男孩,右手想要帮忙擦掉殷红的印迹。拜托,不要流了,好多好多血……他肯定很痛……
“啪”伸出的手被另外一只小手狠狠地拍掉。
“骏哥哥……你!都是你,明明骏哥哥怕虫子你还拿这个东西吓他……”现在干嘛假好心!
那么大的动静再一次惊扰到仍处于宴会中的院长、老师以及大人们。
“林叔叔!林叔叔!呜呜……”抽泣地小女孩小手直直指着楚琳,不分青红皂白地向闻风而至的大人哭诉。“她!就是她!拿着毛毛虫吓骏哥哥!害得骏哥哥摔倒,现在脸上都是血……”
“乖,雪儿不哭。”一位大概三十出头的精壮男子轻轻哄着小女孩,身形颀长夹带着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仪,两眼透着冷然的厉色。“小王,把少爷先送回家,让马医生过去看看——”
原来……他不是新来的院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是——老爷。”小王恭敬地抱起已然昏厥的小男孩,楚琳挣扎地想站起跟着却被制止。“楚琳!”院长奶奶不认同的摇摇头,她只能作罢,凄然地低下头。都是她不好,自己拿着盒子不就好了吗?还有死胖子!死性不改捉弄她也就算了,还要……越想越气愤,两手恨恨地握紧成拳,指甲都扎进手掌肉里,仍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是担忧——他怎么样了?
“到底怎么回事?”威严的男子询问,不清楚原委的小女孩仅是加油添醋地把自己看到的一部分再加以想象描述出来,听得男子频频皱眉。
“对不起,林先生。”除了这句话,院长别无二言。她自知楚琳个性倔强,就算无意为之,也不会因为对方强势背景而委屈道歉,心下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看来这笔金额最大的善款没有着落了。
“院长!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楚琳扬起倨傲下巴,她的骄傲不输名门千金。
“啪——”院长奶奶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严厉,甚至打她……望着院长奶奶高高扬起的手落在她的脸上,她感到火辣辣的痛,“我……不是我……的错……”楚琳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法成语,一滴、两滴,泪水不受控制地落入草地。
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责怪她?不信她说的,却相信小女孩说的,就因为对方有钱吗?
对,他流血受伤或许真有一部分责任在她,但也是怪她没能好好招待贵客,甚至轻信小胖子会改邪归正赔礼道歉。可毛毛虫不是她送的……她也不是故意拿乔让他帮忙打开盒子的……真的……
“林叔叔,你瞧瞧她多不要脸,刚刚明明我看见她拿着盒盖子,里面都是毛毛虫,现在还死不认账。”那盛气凌人的小女孩不屑地用眼尾轻扫。
“楚丫头,就算……求你就道个歉吧……”院长焦急地想,她完全不舍得狠心打楚琳,可是对方已经言之凿凿,他们这种小小的育幼院也是靠接济才有今时今日——那么多院童能吃饱饭能读上书……
楚琳这孩子为什么真和陈嫂说得一样,那么像她福薄的母亲一般,倔强固执不懂迂回。
“院长!我没错。不过他的确受伤了,等他醒来我会和外婆一起登门看望……”
小女孩对着楚琳顽强直观的双眼竟有些心虚,她蹬蹬地跑到楚琳身边,两手使劲一推,“你以为你自己什么身份!林叔叔的家是你随便想来就来的吗?”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
“我……”被娇蛮的小女孩推倒,楚琳嗫嚅得实在也不知道怎样解释,总觉得解释再多也没用,大家只会以为她是在掩饰。
光明磊落的她抬起头仰望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威严男子,直直的目光一片清澈坦荡。
“……你叫什么名字?”精光一闪的男子走上前,轻轻拉起跌坐草地上的楚琳。
“我……我叫楚琳……”微微鞠躬为对方伸出的援手施以感谢。
“林叔叔!”怎么回事?对个没人要的孤儿为什么这么好?
“雪儿,乖……先和王妈回家去,等明天你骏哥哥醒来,你再过来看他!”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小女孩无法不答应,只能讪讪然地跟随管家离开,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楚琳,走着瞧!
厚实的手掌触及红肿的脸庞,楚琳疼痛地一避。
“你如此倔强,真的不怕到时候我撤走捐助的资金,让育幼院生存不下去?”
“怕!”舔舔干涩地唇瓣,“但我知道您不会,大人不会和我这样的小女孩计较。再说了,刚刚的事情不是那个女生讲的那样……”
“好了……不用多说了……”威严男子抬手制止楚琳想要继续的话语,“事情到此为止——”他转过身向院长方向点点头,“院长,善款我会如数转入育幼院账户上,今天的事情就当孩子们之间顽皮,大家都不要再追究了。”
望一眼傲然的花骨朵,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楚琳……你怎么样了?”一直在角落围观被老师拉着不能上前的安心和晟浩终于按耐不住跑过来。
“没事……嘶……”稍微有点点痛。
“楚丫头,刚刚院长奶奶不是……”打她只是想制止她牛脾气发作,更怕她招来更多侮辱。
“嗯嗯,我明白的,院长奶奶也是不得已的。”擦去眼底最后一滴泪珠,她不该不听话,让院长奶奶无法下台。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把小男孩的手绢藏回口袋,可能没有办法还给他了……
想念是没有理由的心动,如同流水细细长长,无所谓喜怒哀乐,只有牵挂系上心头。
“那让安心和晟浩陪你到医务室擦擦药膏。”可怜的孩子,心疼她早熟懂事。
只是,对楚琳来说,金钱固然重要,自尊更是她的生命。
一场闹剧,终是如此——落下帷幕。
牵牛花寂寞地看着蓝天,依旧的烈日,依旧的孤独。
白云朵从碧蓝当中羞怯探出头来,轻轻叹息。
于是,轻柔的微风开始微笑地拂卷。
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