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气候变化无常,工地上,同志们龙腾虎跃,你追我赶,干得正欢。忽然,冷风骤起,沉雷隆隆,滚滚的乌云遮掩了湛蓝的天空。不一会,暴雨倾盆而泻。任凭风狂雨骤,党支部决定施工不停,我给同志们作了简短动员,连长布置任务,为了保证公路按时通车,突击拿下“虎口岩”。风雨说来就来,全连二百多人,都像猛虎下山,一年多的战斗,把同志们摔打成无坚不摧的英雄汉。这时派三排副排长下山拿雨衣,刚走到半山腰,雨雾中,只见有个人影扛着一捆东西,踉踉跄跄急驰而来。到跟前不是别人,正是八班长韦江歌。副排长见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的汗水雨水往下淌,又是心疼又感动地说:“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你这是……”韦江歌不等副排长说完就说:“副排长快走吧,别让同志们淋着。”他把雨衣匀一部分给副排长,不顾扭伤的脚踝穿心似地疼痛,一瘸一拐地奔向山头。
韦江歌就是这样一个勇敢的人。伤筋动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次二次了,这点伤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次,一座巨大的悬岩挡住了前进的道路。这悬岩,背依冰山,中间凹着,当地人称它“虎口岩”。公路必须从虎口通过。要搞清虎口岩的真实面貌,必须度过波斗藏布江,到对岸去观察。渡江,没有船只,只能泅渡,但汹涌的江水,像吃人的野兽,咆哮不止。韦江歌跑来请求任务了,领导不同意,他又施出了蘑菇战术,说自己是南方人,水性好;自己是共产党员,应当承担艰巨任务。最后终于把任务夺到了手。
他迎着刺骨的寒风,脱掉棉衣,纵身跳入江里。挥动双臂,穿行在波谷浪峰之间,当游到江中心时,一个旋涡把韦江歌吞没了。全连同志正在担心,只见他沉着地伸开两臂,将身子侧在水面,两脚用力猛蹬,很快闯了出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搏斗,韦江歌游到了对岸。这时,他只觉得眼花、头晕,刚坐下想喘口气,但立刻想到,早一分钟动工,早一分钟把路修通,就能早一点解放藏族同胞。他马上爬起来侦察情况。当他返回对岸,汇报完侦察结果,又抓起大锤走入了作业行列。同志们说:“你喘口气吧。”他指了指前面绵绵的群山说:“路没修通,仗没打完,民族同胞还没有解放,咋能放锤休息?!”
韦江歌的母亲六七十岁了,他入伍一直没有回家看望过。他很想念妈妈,领导让他回家看看,一直到康藏公路修通都没回去。出藏后,上级决定让他复员,他说,党叫我到那里,我就到那里!那天晚上,韦江歌望着西边的月光,紧握钢枪,站完了最后一班岗。
高山雪原,严寒不可怕,苦点累点不可怕,最怕人的是泥石流,韦江歌不知它的厉害,第一次看到山头滚动,很吓人,这么粗的树连根拔起来了。好象整个山体滚滚而来,修好的桥不废吹灰之力,倾刻之间就被摧毁。韦江歌一看,急了眼,他奋不顾身地用身体去挡,那个大石头那顾那些,劈头盖脸地打来。连长一看不好,大喊一声,傻小子,快躲开。这时的韦江歌已经完全陷入痴迷之中,连长的话,他那里听的见,几个月的血汗难道白费了不成,他用这个肩膀挡,用那个肩膀挡,眼看着韦江歌就要粉身碎骨,只见连长冲上去,说闪开!俩个人一起滚下山沟,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啊,就像那董存舍身炸碉堡;黄继光用身体堵枪眼。战士们把他们救起的时候,同志们抬着他们都哭了起来。韦江歌却憨厚地笑着说,我要是扬二郎,使的是两刃三尖枪就好了。
深夜, 经过一天紧张战斗的同志们发出了熟睡的鼾声。帐蓬外,韦江歌升起一堆篝火,一件一件地翻烤着同志们的衣服。灼热的火焰好象韦江歌那颗勇敢的心。
爱的奉献1954年,公路修到风雪弥漫的波斗藏布江岸,白天,韦江歌和同志们一道,迎狂风,顶暴雪,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腰系绳索,在八十多米高刀削似的绝壁悬空打炮眼。夜晚,大家都入睡了,他常常一个人坐在煤油灯下,给同志们补鞋子,缝衣服。在劈通然沃沟的战斗中,同志们每天和石头打交道,衣服鞋子破损很快。八班长韦江歌就给战士割草打草鞋,他的衣袋里总是装着个针线包。无论是冰天雪地的工地上休息时,还是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他都是经常地给同志们缝鞋补衣。
一次熄灯后,八班战士田文海脱下磨了好几个洞的棉鞋,自言自语地说,这双鞋算是穿到家了,又没时间补,算了吧。就随手把鞋扔了。然后又拿了一双新鞋放在了床头,躺下睡了。班长韦江歌从连部开会回来,天已经很晚了。他走进帐蓬,拨亮油灯,刚要上铺一眼看见角落里扔着一双棉鞋,回头又看见小田铺前放着一双新鞋,心里一下全明白了。
帐蓬外凛冽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发出阵阵狂吼。在这滴水成冰的零下四十多度的高原寒夜,老班长韦江歌的心里却燃烧着火一样的温情,微弱摇曳的灯光下,他不顾一天的劳累,驱散难忍的困倦和严寒,一针针一线线,认真仔细地给小田缝起鞋子来。是啊,前几天他的虎口震裂,用针缝起来又上工,至今还没有愈合。这时他拿起针像条件反射一样疼痛,可是在那样艰苦的年代里,他就是这样一位对同志对人民忠心耿耿的班长。
一天夜里,他怕影响大家休息,就干脆把马灯挂在帐篷外,坐在雪地上缝补。半夜时分,兄弟部队的十几个同志,从后方背粮食路过这里,被韦江歌看到了,他一把把他们拉进了帐篷,说,前面山高路险不好走,先住这儿,等天亮了再走。说着就架松枝烧洗脚水。可人家同志看到这里帐篷少,留下来也没地方住,急着要走。韦江歌一片热心肠,那里肯放。班里的战士都醒了,一个个披衣而起,让出铺来。人家同志说什么也不肯,韦江歌一声令下,硬是把他们塞进了热被窝。而韦江歌和班里的战士就在雪地上铺个雨衣躺下了。
一次,我们连翻过座座雪山,越过道道峡谷,来到雅鲁藏布江的扎木,执行架设博楚河桥的任务。当时,已是春天,要是在祖国内地,正是冰雪消融,百花争艳的季节,而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康藏高原上,天气仍然很寒冷。到达扎木德望第一天,我们连的几个干部一放下背包,就都下到各排去帮助找场地、搭帐篷、安排住处去了。太阳落山了,各排都已安排妥当,只有连部没有地方。晚上,我们连里几个干部就睡在简易草棚里。这天晚上,韦江歌心里早就合计好了。等我们刚睡着,他就和八班的几个战士把自己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我们的身上。夜里我们几个干部越睡越热乎,醒来一看,上面加了好几层被子,我一眼就认出了韦江歌的那条补钉罗补钉的被子。我们几个人再也睡不下去了,抱起被子跑到八班,看到韦江歌他们都挤在一块,身上只盖几件破工作服,上面落了一层雪。此时此刻,阶级友爱的深情厚谊像一团火在我们身上燃烧,韦江歌的行动深深地感动着我们,教育着我们。我们把韦江歌身上的积雪轻轻打掉,盖上被子,心里都凝着一句话,他对干部战士的爱胜过自己。
连队每次搬家,他的担子总比别人重,扁担压的像弯弓。除了自己的行李,还挂着连里的帐篷、炊具。行军途中,他看到谁要是累了,就夺过背包,抢过武器,挂在自己的担子上。在二郎山上,风雨无常,热时穿着单衣还冒汗,冷时穿着皮袄也嫌凉。同志们整天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劈山修路,遇到冷风一吹,湿衣服都变成了亮晶晶的玻璃衣。韦江歌看着心疼,他经常等同志们睡熟后,起床生火,一件一件地烤,大家穿上烤干的棉衣,都说,韦班长的心真象一盆火啊!可是有一天大雪封山,供应不上,连队每天只能熬些米汤喝,他为了让大家多喝几口,就悄悄地躲开了。
韦江歌是铁汉子。他很少说话,就知道干,那里有困难到那里去。现在,凡是参加修过康藏公路的老战士还记得,当时,在施工部队中创造了轰动一时的“牛皮筐”。这个创造者不是别人,正是一天学没上的韦江歌。那是1951年,在抢修世界上第一个高原机场---甘孜机场的时候,工程运土量很大,每班只发两个筐子,那时每个班都是十几个人,都是从战场下来经过生死考验过的,没有人怕苦累,就是工具不够用。韦江歌看到工程进展缓慢,心里火烧火燎,他又琢磨开了。这个高原机场是几十万筑路大军的供应站,对当前和未来都具有伟大的战略意义。韦江歌开始想了好多办法。每逢休息或收工后,都把破了的筐子修补好,再找些树条编制一部分,但还是供不应求。他决心再找一种运土的工具代替筐子。一天,韦江歌在炊事班的帐蓬附近吃饭,忽然发现了连里的几张牦牛皮。那时粮食供应困难,部队都是买牦牛吃牛肉。这下子启发了韦江歌,他想如果用这些牛皮代替筐子,不就能解决问题吗!他兴奋得不得了,第二天一早,他把牛皮一割两半,每一块的四角上拴上绳子,带上了工地。施工中一试验,这种牛皮兜子,既轻便,又耐用,盛土又多,一个顶几个条子筐,提高工效二十多倍。随即在小报上一介绍,“牛皮筐”就在几万筑路大军中推广开来。他后来又创造了“快速换肩”、“牛皮筐自动倒土”、“一字形挖土法”“游动甩土”、“钢丝运土”、“道轨运土”等十几种先进运土法。筑路大军就是采用这种科学方法劈山填壑,铺石架桥,加速建设康藏公路。
公路在前进,韦江歌的名子越传越远。上级领导机关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先后给他记了特等功、一等功、三等功共十余次,授于全国筑路模范的光荣称号,号召康藏高原筑路大军学习韦江歌。
老人的故事没有完,战士们还想听,虽然年代久远了,依然觉着新颖。你看,在今天连史室里,韦江歌打锤掌钎,憨厚微笑的照片显得多么年轻!
第3节 鸣枪松林口
我还在挖掘汪俊德老人的素材。我们坐着索道上到千佛山顶,俯瞰“一山一水一圣人”的泉城风貌;滔滔黄河东逝水,大明湖、趵突泉,云雾润蒸华不住;高架桥、环城路车水马龙,老人的思绪又回到从前。
1951年2月,筑路大军开往道孚、炉霍、松林口一带修路架桥。道孚是座县城,虽说是座县城,那时却是个贫困山区。没有电灯电话,什么建筑都没有,只是房子多一些,也没有什么买卖,刚解放不久,老百姓还没有饭吃。我们吃内地运来的大米、牛肉、粉条、花生米,根本吃不上青菜。
时间长了,官兵们渴望吃点青菜,施工间隙,常到山上挖野菜。那里是荒山秃岭,山缝里长一种野蒜苗、野韭菜、野菠菜。只要被发现,战士们像得了宝似的,挖起来就吃。挖的多了,送伙房集体改善伙食。
至于洗脸,洗衣服,进藏以后,无论春夏秋冬都不准用热水。早晨起来,跑到山谷的小河边,用块石头把冰块砸个小洞,洗洗脸脚。吃饭是野炊灶,挖个坑,烧树枝子。上山一把雪,带一碗雪给炊事班烧水喝,下山一捆草,煮饭。什么咸菜都没有。我们团每顿都有辣椒汤。后来有干菜,但很少。武器弹药随身带,一人一支枪,四颗手榴弹,一个班一支冲锋枪,一个排一挺机关枪,营里有个机枪排,冬天皮衣皮帽皮鞋,有狗皮也有羊皮,干活就脱下来。冬季夏季都干活。山底下一个气候,山顶上一个气候,天热时把棉衣,皮衣揭开再穿。有河水,很少碰到不冷不热。冷的时候多,睡觉底下是冰,冻的打颤。脱衣服少,睡大通铺。我们有时碰到藏民的帐篷,老乡请我们吃酥油茶,有一股膻味,羊油牛奶弄的,黄色的,很少见。我们心中装的是为西藏人民架通金桥,就想这个。道孚这段路,主要是开山。打眼放炮点火排碴都是人工。这段路修完,就过春节,打几场兰球,唱唱歌,演个家乡戏,倒也十分欢快热闹。
那时团宣传队有四十多人。过年休息几天,给我们演一场节目。四年没听过广播,没看过报纸,也没洗过澡。到夏天的时候在河里弄点水冲冲。军里有个文工团,也有女演员。过春节的时候他们也来慰问。军指挥所的电话可以通到连。没有电影。初到二郎山,都不适应那里的气候,由热一下变的很冷。最难熬的是雀儿山、折多山、唐古拉山和然沃沟。
我们过年放四天假,部队搞搞训练,连队搞个歌咏比赛。那时侯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走,跟着毛泽东走,你是灯塔,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二郎山是后来唱的,老音乐家时乐蒙写出后唱响的,歌词也就是战士的话。每个连队工地都有个墙报,说起墙报就是一块布,山坡上挂着,把战士们写的豪言壮语积存起来。当时想象力很丰富。那时每个月发几块钱,我和组织股长刘正义发的钱,放在一起。发的钢洋,发的牙膏牙刷。一个团一个银行。背不动,到最后,也不要了。拉萨的手表,霸王表,瑞士表,都是世界一流的表,和农贸市场一样摆小摊,钢币换手表,现在要值好几万。没有战士去买,那时想的不是这个。
过年的时候,团长家属来了,他从家乡来,战士们亲热不得了。工地上热闹好几天,团里让她去看望我们,代表家乡的父老乡亲。在家乡正在搞抗美援朝,志愿军一批批上前线,还在搞土地改革,内地搞的热火朝天,我们听了,干劲更大了。团长的家属来了就随军了。在军里有个随军学校,团以上干部家属在那里学习工作。我们是18军53师工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