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条渠里流来的清水,如今要流向不同的地方,心中没有别的愿望,只望能相会在大海上……---中国民歌
第1节 最后的炮声
无论是作为人防工程,还是二郎山连队在大泽山的浴血奋战,这都将是最后的炮声。我们已经走进了新时代,还要跨世纪。新的命运又将在等待着他们。
连长范守宗连任两届,六年的漫漫路程,马鞍形的他都走过,酸甜苦辣他都尝过。他二十五岁当连长,毅然是个小伙子,当他离开连队的时候,已到而立之龄。他是本连培养成长起来的,像他这样土生土长的干部连队还有许多,他是真正的硬骨头,实干家。连队重新走上峰巅的时候,他和指导员双双当上营长教导员。今天回忆往事的时候,他还一往情深。
连队在山头上召开誓师会,挑应战,写决心书,争第一,扛红旗,每个战士给家里写了信,我们开工了,不要来队,我们要集中力量打翻身仗。战士是这样,干部特别强调,要求战士做到,干部首先做到。上班,干部党员第一个进坑道,放炮,也是干部党员第一个进坑道检查安全。连队干部对作业队承包,每天三八制,三班倒,歇人不歇工。工地上,干部党员骨干以身作则,冲在前,上级去人不到工地上找不到干部。
他说指导员换了不久,也来了一个工作组,这个工作组是比较求实的,向上面反应的情况也是客观的。他们说,我们到连队时,正是处于最低潮的时候。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发现连队几名干部,仍然安心工作,希望六连重新跨入先进行列,没有一个干部要求转业离队。在谈话中都表示,自己年轻,还要为国防建设贡献力量,为连队争光。在战士中,此类情况也较普遍。特别是一些家中确有实际困难,超期服役老战士,都表示,家里是有困难,但作为一名革命战士更要服从组织安排,不能因此而影响工作。我们多方面了解这些同志确实是这样的,他们在施工中是中坚力量。对于连队出现的问题,特别是发生的重大事故,许多干部战士感到痛心,大多数同志表示重整二郎山精神,克服连队存在问题,让党组织放心。这种积极因素还表现在只要领导认真抓,部队就能跟上来,工作就能上的去。这一点,我们来六连后的实践就是最好的证明。仅以施工为例,七月分上半月扒碴606立方,只完成全月任务(1500立方)的40%。而下半月工作组来了之后,边整边改边施工,在机械和作业条件都不如上半月的情况下,扒碴800立方,完成全月任务的53%。不管怎样,先锋连不仅要打翻身仗,还要再铸辉煌。
我们连队是和平时期,国防部命名的十个连队之一,和南京路上好八连,硬骨头六连齐名,不光工区,军区司令部,也是全军的荣誉,外国住华武馆研究这个连队的状况。国外都有报道,说中国有几个连队怎样。
那时我吃住在工地,既组织全连的施工,又和战士一起打钻机,攻克技术难关。家属来队时看我忙的这样说,我走吧,在这影响你打翻身仗。我家住在章丘巴漏河畔,爱民模范盛习友救的六名妇女就在俺村,我小时候就认识他,后来在他救人的地方立了一块碑。我爱人叫陈淑珍,一个村的,她能理解我,走时也没有空送,头天晚上还跟着上了一个夜班。连队的掘进施工,钻机技术是个薄弱环节。施工开始时没有钻机手,出了问题后,干部就一人一部钻机,组成钻机队,边干边学边教,并和战士一起学习钻机理论知识,一起参加考核,一起研究钻眼布孔,在干中学,在学中干。这样一来,每个干部都会选眼布孔,装药放炮,打钻机。干部带了头,战士学习技术争上游。有的钻机手从一点不会提高到全连五部钻机,两米钻杆,每小时能打70多个钻孔。
坑道作业,光面爆破要求很高,两米距离上,不能超过五公分,坑道没破坏,为被覆创造条件。先锋连要拿第一,关键就在光面上。于是进行科学攻关。高中生张德宏,研究出对棱角相等原理,爆破后,光面距离不超过五公分,质量一下子解决了。半边业图孔,一条线一条线的坑到里看是平的,其实各个角度很大,我们的质量过关,上级在施工现场召开了现场会。
二郎山精神又回来了。一排战士韩新下班回来,一到连队找不到他了。不知发生什么事,发动全排去找,他在路边的沙堆旁睡着了。下班了他累的走不动了,在小沙堆旁一蹲就睡着了!
班长胡开学的母亲病故了。不回去,非要打翻身仗。有个战士叫王心泉,德州的,在家是个调皮孩子,看连队这么个样,他说,我在连队不干好,不配在这个连队当战士。同志们在坑道里一干就是几个小时不出来,你争我抢,交替上去,一定要打翻身仗。出碴,基本任务是每班四十五车,战士搞竞赛,八个小时出一百多车,超过一半还多。
战士高泽合是加工连解散后补到六连来的,入伍第一年在加工连学了一些木工技术,活也不重,危险性也小,感到当兵还可以,能学点有用的技术。来到六连后,担任钻机手,工作又脏又累,危险性又大,他就不大想干了。我们就找他谈心,和他一起参观连史室,回顾连队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面对老前辈的英雄事迹,使他深受鼓舞。有一次他进坑道拖管子,被小火车的烟气和坑道里未排净的气体熏晕了,同志们把他架出坑道,经风一吹醒来后,他又跑回坑道抱起了风钻。他的家中几次来信催他回去订婚,都以连队工作忙为由,说服家庭不回去,年底被评为两不怕标兵。
新兵一入伍,就让他们打下树立艰苦奋斗的思想基础。新战士徐家贵高中毕业后就当了兵,家中分了责任田,缺少劳动力,他的家住在出门是山头的穷山区,想出来有个奔头,没想到来到连队后仍然是钻坑道,搬石头,心里凉了半截。看到有的开小火车,他整天握镐把扒碴,还听说,在坑道里久了,容易出毛病。他心想,当兵图什么,难道钻山沟,搬石头,落了一身病回去吗?指导员和他谈心,一起学习《为人民服务》,回顾老前辈在康藏高原,在东海孤岛,风餐露宿,爬冰卧雪艰苦奋斗光荣传统,想青年应怎样度过自己的青春。他决心以老班长韦江歌为榜样,为连队打翻身仗献力。在大干红五月中,他的脖子上长疮,仍然抱着钻机,弄得满脸都是油污,疮口被浸蚀的流血流浓,痛得眼花头昏他也不下火线。第一批加入了团组织。
战士王凤泉,入伍前是个乡卫生院的护士,沾染了一些不良风气,到连队后,经常称病不上班,班长一说就和他吵闹,同志们都说,他是出了窑的砖定形了。指导员多次找他谈心,教育他怎样对待理想前途,走好人生路,使他的思想觉悟有了明显提高。在施工中不怕苦累,成为不甘落后的典型。
副班长张跃昌,因受到排长的批评,便悲观失望,给家里写信说,自己再干也白搭了,还准备复员时出出气,指导员找他谈了几次,效果都不明显,指导员给他家里去了一封信,和连队一快做做工作,他哥很快回信说,干部与战士的关系,如同兄弟之间,发生矛盾是正常的,兄弟之间是不会记仇的,如果你错了,就应该向排长赔个礼,今后好好工作,不要想这想那。小张主动找排长谈心,消除了隔阂。连队把这封信给大家读了,也教育了大家。
连队争第一的精神又回来了。有一次,团里在东姜家村集合,举行歌咏比赛,我们连组成的小方队,拉的长一点,唱十五的月亮,没拿到第一。回来后,集体讨论,为什么没拿到第一。
战士王运成,屁股上长疥子,上课都不能坐板凳,到工地上,叫班长撵下来,他去找连长,说我在家难受,只要让我上坑道。他和全连官兵一起听到了最后的炮响!
徐思礼说,大别山的葡萄熟了,先锋连的气正了。有个战士牛乃建,沂南的兵,把脚弄着了,脚后跟被石头片子划了一道口子。班长薛云亭,在作业面上扎着了膀子,划破了腿。我上班,去看,他说交完了班,我看他的脸色不对。我让连队拉水的车,送他们两个到平度147医院。包扎了后,他俩个拉着我说,指导员,给军医说说让我们回去吧。那是个女军医,我说,军医,他俩想回去。女军医说,嗳,指导员同志,你这个指导员是怎么关心战士的,都伤成这样了,我给他俩说说,不能回。下午四点来钟,大前乡邮局来电话,有两个战士在这里,快来接。我又叫拉水的车去接。接回来不在屋里非要上山,关在屋里,又从窗户里跳出来。后来他们写了篇文章,叫新一代关不住的小老虎。
老黄牛官京贵,有严重的腰疼病,一次灌注”弓“形坑道拱顶,作业面很小,要求质量高,速度快,他主动承担捣固任务。在仅有六十工分高的作业面上,对于身大体宽的他,站不能站,坐不能坐,开始只好卷曲着身子捣固,越灌越高,空隙也越来越少,难度越来越大。快灌到拱顶时,身子被硬石壁和已灌好的混凝土紧紧夹住,不能动弹,他就用手一点一点地把碎石、冰浆推进推平。作业面又闷又热,像蒸笼一样,他的手磨破了,衣服湿透了,他刚出坑道,身体就像门板一样倒了下去。
一次坑到口出现一块大险石,受雨水冲刷悬在半空中,很难排除。副连长王教平拦住众人,一马当先。他是连队的老典型,当战士就是硬骨头班长,身患多种疾病,施起工来不要命。在四米深的钢筋网内,他跳下去捣固;当道口四五百斤重的大石头往下落的时候,同志们心里都捏了一把汗。他沉着稳定,手握排险杆,只听轰的一声响亮,险石落了地。他对战士们说,险石再险也不可怕,关键是要有勇气和科学态度才能战胜它!
四排长郭长松是山东师范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四年前他从大学入伍来到先锋连。从城市来到深山沟,环境变了,可是他思想没有变得这么快,老觉得过不惯,这么苦累的活也吃不消。当他看看身边的战士,整天价乐哈哈地干,不知啥是个苦和累,听听连队老前辈在修筑康藏公路时的英雄事迹,深深地触动了。党组织把一个排的担子交给我,深知其分量轻重。如何带兵,发扬传统,关键在我。他下决心从点滴做起,在改造世界观上下功夫。施工中他争着到困难中,到战士中,到最危险中去磨练意志,向战士学习。这年八月,连队进入最后的灌注。有一段侧墙模板离岩石只有三十公分厚,在里面捣固只能侧着身子,连腰也不能弯。郭松山跳进里面,用脊梁抵着岩石,膝盖顶着模板,一点一点捣固。腰像断了一样的痛,浑身浸透了泥水和汗水,胳膊和膝盖都磨得通红。他咬着牙,硬是坚持到底。一次,他的大学女朋友来看她,说没想到他变化这么大。他说是深山大学教育了我,同志们说我是双料大学生呢!其实,我在先锋连还是新兵。他送女朋友走时,翻过了一道道山岭,深情地说,过去住在大城市,虽然环境不错,天空宽广,但总觉得闷的慌;现在住在深山沟,苦是苦了点,头顶一线天,但觉着心胸舒坦。女朋友似乎受到感染,说,看来环境真能改造人。这时,山那边有传来隆隆的放炮声。女同学问,你在这儿还能待多久?他说,你听,这是最后的跑声!
连队政治教育很落实,工区搞政治教育知识竞赛,白天三班倒,战士拿着本子,把政治常识这一本书都背下来。搞抢答比赛时,我们得了满分。工区在大泽山搞兰球、乒乓球比赛,连队见第一就夺。我打乒乓球,连长打兰球,团体第一都给我们抱来了。
连队就住在半山腰的群众果园里,满树的苹果又红又大,树底下就是我们的房子;大泽山的葡萄香又甜,那是世界闻名的好品种。前几年战士偷苹果,被老百姓埋在地里的地枪打伤。这回他们蹲在草丛里,发现没有一个人摘苹果,葡萄满地都是,战士尝都不尝一个。六月天,老乡送来两筐伏果,这是刚刚下市的果子,我把两筐果子放在课桌上,讲,以前,战士损害群众的苹果,被打断腿,现在,老乡看我们住在果树下,不吃一个苹果,将今年的伏果送给我们,这两筐苹果是光荣,我们收下了,让炊事班分给大家吃,苹果熟了,连队买苹果给大家吃。老百姓的苹果真是一个不丢。秋后,老百姓反映不得了,说这个部队变了样。那时候,我的家属孩子去了。林场准备了两筐苹果,大个的,两斤重的一个,送来了两筐。说,你要不吃了这苹果,全村人不答应。我说,好吧,一筐给钱,一筐赠送。我们不吃苹果的事传到工区,他们不相信,去果园里问,群众说,不用问,今年的苹果长在树上是一个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