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之后竟然良久都无人站起身来,纳兰寒若丝毫不着急的品着香茗,似乎对这周围的什么事并不上心,苏逸之看着蒋捷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两个同样年纪的人似乎保持着一种竞争关系,我无奈的一笑,刚想再度说话,就见曹文浩站起身对前面的人都打量一番,话语有些不屑道,“在下曹文浩,既然诸位都养精蓄锐,那在下只好再效仿镜姑娘抛砖引玉之行,还请各位多多指教。”他虽然说着多多指教,语气中却没有任何请人指教之意。
我倒挺欣赏这个偏向傲气行事不羁的人,笑看了他一眼道,“曹公子请了。”
他也不再多话,直接开口念道:“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曹公子好文采。”我沉声赞叹,我并不反感有些傲气的人,但是这个傲气的人必须有能傲起来的资本,否则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在下方修释,请各位指正。菟丝从长风,根茎无断绝。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
“方公子可真是位深情之人。”我嘴上如此说,心下却有些怀疑这位方公子莫不是早就作出这么一首诗,今天不管切不切题就直接拿出来写上了?
“在下杜羽,今日看到各位都是才俊之人,在下不才,也有一诗。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展有余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杜羽如谦谦君子,一字一句,都认真读来。
“杜兄看来感悟颇深。”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能借闺思之情表达自己的心境,他也算是独一份了。
纳兰寒若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渐渐放下手中的香茗,一双寒潭似的眼睛向我射来一束玩味的目光,然后便深深沉入潭底,波澜不惊,“在下,纳兰寒若。”
再无后话,这个如同寒玉般的男子朱唇轻启,口绽莲花,“清秋帘幕卷青霜,呵手试梅妆。世人皆道有离恨,故画眉黛如远山长。思前世,惜流芳,易成伤。欲行先敛步,金歩扶摇,抬眸笑,低头泪千行,最断人肠。”
我垂下眼帘品味半晌,就觉得越品越有味道,似一坛窖藏了多年的美酒佳酿,一丝一丝把他沉淀了许久的香味散逸出来。“纳兰公子好才情,不仅入笔细腻,且每一字都是别有韵味,咀嚼数番仍觉余韵未尽,当真是诗中出画了。”
“镜姑娘过誉。”纳兰寒若略一抱拳,便又坐回座位,不多发一言。
“在下秦正,纳兰公子果然是才情过人,在下不才,也有一诗,虽不比纳兰公子,也还斗胆请诸位评鉴一番。”秦正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来,并未被纳兰寒若的气势所摄。
我赞赏的略一点头,秦正也微微颔首,开口道:“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花是去年红,吹开一夜风。梢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
苏逸之终于回过神来,对这个刚刚念完自己诗作的秦正视而不见,而是深深望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纳兰寒若,而后后撤一步,站起身来,“在下苏逸之,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这个目标坚定男人怎么会有一丝颓败之意,难道是纳兰寒若给人的打击太大了不成?“早就对苏先生的才德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既然苏先生能在连诗一途上大放异彩,那想必这首诗也不会让众才子失望才对!”
苏逸之眼睛一亮,朝我微微鞠了一躬,“吾必尽力而为。疏影临书卷。带霜华,高高下下,粉脂都遣。别是幽情显妩媚,红烛啼痕休泫。趁皓月、光浮冰茧。恰与花神共写照,任泼来,澹墨无深浅。持素幛,夜中展。
残釭过看逾显。相对处,芙蓉玉绽,鹤翎银扁。但得白衣时慰藉,一任浮云苍犬。尘土隔,软红偷免。幕帘西风人不寐,任清光,肯惜骦裘典,休便把,落英翦。”
我心中顿时对这个男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短短十五分钟竟然能想出如此佳作,当真不容易,其描写细腻,感情真挚迫切,却又带着一丝无奈,这不仅是闺中女子的情思,也是他苏逸之的多年的情感。
“苏先生之词,月儿已经不敢置喙,还望苏先生不要介意月儿回家与爹爹相商。”我弯下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镜姑娘莫有此举,在下万不敢当。”苏逸之忙还礼道,“在下已是年逾四十,跟诸位年少才子争着留个名额实在是颜面无光,望姑娘千万同意在下退出比试,把这大好机会留与其他才俊吧。”
“苏先生才情之高若就此退出当真是失去了一个大好的面见红颜的机会啊,先生果真要放弃么?”我未多想便出言挽留,台下气氛为之一变,我这句话的意思岂不就是如果苏逸之留下的话定能进阶前六?
“在下去意已决,人贵在知足,有一便不再求二了。”苏逸之坚定道。
我巧然一笑,“那可巧了,苏先生求一不求二,小女子却常想一二。”
“不知姑娘这一二作何解?”苏逸之有些疑惑地问道。
“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既然如此,我便只好常想那如意之一二了。”我有些调皮的笑着道,心里却希望这个让我打心底佩服的男子能想通这一切,即便以后他不能完全实现自己的理想,也不至于太过伤感。当然这些话也是说给剩下这十五个人听的,十五人最终只会有六人分出胜负,而被淘汰的人若是从此止步不前那就不妙了。
“多谢姑娘赠言。”苏逸之郑重道。
“在下田知鹤,也有一诗,红颜称绝代,欲并真无侣.独有镜中人,由来自相许。”
“田公子之诗短小精悍,却颇具意味,作为我们此次以诗会友的结尾最善。”我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现在就请众位公子休息片刻,我请四位翰林大人讨论片刻,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分晓,这期间,众位公子在岳阳楼内无论吃喝皆由我镜水月免费提供,大家请自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