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杰挂了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她选择了丈夫决定不再和述文联系后,述文面上的痛苦她是看到的,但她更想象得到述文背后的巨大痛苦。但路杰觉得她一点都没有做错什么,她甚至从来就没有答应过述文任何一点点东西,甚至连一点点热情都没给他,只是那时,只要述文要求她出去她都赴约罢了,每次路杰都是礼貌地倾听罢了。自始至终都是述文自己在不断地燃烧自己的爱情。路杰确实被述文的爱情感动了,但路杰隐隐认为这不应该是真正的爱情,她还觉得真正的日子不应该是这样过的。路杰没有一点点表露,甚至述文在激动时要亲吻她,路杰都没让。不再联系后,述文有段时间还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全是这样充满忧伤的语调。二个月后就不再联系了。今天怎么突然送花给她而且还让她晚上一定要陪他聊聊。路杰隐隐感觉不安。她已经想定,晚上不能和述文见面。
路杰的脑子又回到了连队上来。她想到刚才会上军务处长说的要进行阅兵,脑子大了起来。路杰不明白为什么要现在这个时候大阅兵,全都凑在了一起。过去都是十一阅兵的。这次非得病倒几个人。
路杰看到有几个女兵走进伙房。路杰看表,还没到吃饭时间。路杰已多次强调不能提前开饭,谁还这样呢!距离太远了,路杰没看清刚才几个女兵是谁。路杰径直走向伙房。
原来是王敏敏和另两个战士提前开饭了。
路杰进去时,她们正端坐在那儿吃得正香呢!路杰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处里已多次批评我们连吃饭不排队、提前吃饭,连里点名也讲过多次,为什么就是不听?都回去排队!”
三个战士立刻放下碗,走出伙房。路杰对炊事班长说:
“以后不值班的提前吃饭,不准打菜给她们。”
“她们说值班。”
“问带队的。”
正说着,队伍带来了。路杰让队伍停在门口,然后说了提前开饭的事。“老是让处长批评有些人是不是不当回事?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连队的荣誉负责。机关有司政后几十个处,女兵连的一举一动,都在机关干部的眼里。以后再有谁提前开饭,那就实行纪律,哪个班的人违反,哪个班就别想评先进班,班长也不能参加先进班长评选。”路杰说完后才开饭。
队伍一排一排陆续走进伙房。王敏敏和两个挨批评的战士不想吃饭要走。路杰把她们叫住,说饭还是要吃的。王敏敏说早吃饱了,还是要走。路杰明白,王敏敏说早吃饱了有气饱了的意思在里面。路杰想,这么点着名批评且又这么严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是有些受不住,路杰便有些动情,说:
“因为我批评了你们,你们不吃饭,我心里很难受,饭一定要吃的,胃饿坏了怎么办?以后不要提前吃饭就行,快和我坐一起吃。”
三个人便和路杰坐一张桌上。吃饭时,路杰又把三个人平时表现好的地方一一表扬了,并对她们作了中恳的评价。三人很高兴,饭也吃得比平时多。
炊事班长叫连长接电话,是吕芳打来的。路杰放下碗急步去接。吕芳告诉她,史艳艳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已在动手术。路杰让王敏敏帮她收拾碗具,急匆匆蹬上自行车往医院赶。到医院时,手术已做完。史艳艳躺在床上输液,眼里还盈着泪。吕芳和另一个战士在一旁。看到连长,史艳艳更哭了,路杰赶紧过去,蹲下,擦掉史艳艳的泪,悄声说阑尾手术是小手术,很快就会好的,很多人都开过的。可能是麻药剂量少,史艳艳说疼得厉害。路杰说不要怕,勇敢点,顶一顶就过去了。史艳艳才十七岁,在家是独女,是父母的掌上珠,在家娇得很,胆子一直很小,有次在床上看到一只蚂蚁,吓得不敢睡,闹腾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吕芳只得和她换铺。路杰坐在床边安慰了她很长时间。一会儿路杰又去医生办公室问情况。医生说手术非常顺利,三四天就能好。路杰心宽了,回来对史艳艳说,你看医生说很顺利,三四天就会好的。路杰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把买来的水果蜂王浆等放进床头柜里,对那个战士说,辛苦你陪史艳艳,你去买点吃的,开张发票。路杰抚摸了一下史艳艳就和吕芳回去了。
回到宿舍里,路杰重重地坐在床上,喘着气,腿直发软。小林说,高先生来过了,问你去哪儿啦,中午回不回去。我说你去医院了。高先生还以为你生病了,脸都变了。小林称她丈夫叫高先生。路杰想起,刚才接完述文的电话后怕述文再来电话把电话关了。路杰一看时间,赶紧给丈夫打了电话。
“睡着了没有?”
“你怎么把手机关了?”
“开会。”
路杰自己都吓一跳,怎么这么轻易地就说起了谎?她可从来都没对丈夫说过谎。
“想你。”
“我也是。”
“很累吧?快睡一会儿。”
“嗯。噢,我晚上可能有点事情,要晚点回来。”
“连里的事情?”
“一个战友来了,要碰个面。”
“那早点回家。”
“嗯。”
路杰放下电话。有些恐惧地坐着。刚才和丈夫才二分钟的通话,她居然连着说了二个谎。她完全是下意识地说晚上可能有事情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丈夫说晚上可能有事情?自己不是已经决定不去和述文见面吗?难道自己潜意识里还准备着要去和述文见面?路杰的心因为紧张而急跳着,像有一头小鹿在撞她的心壁,闷痛闷痛的。她知道,婚姻的悲剧是从夫妻间说谎开始的。路杰这么想的时候恐惧地一小激棱,她这么美满幸福的让人人羡慕的婚姻怎么可能会有悲剧?路杰双手揉着太阳穴,清醒地想,自己晚上真的去和述文见面自己的婚姻真的会出现悲剧的蚁穴?她和丈夫这么相爱,怎么可能出现悲剧的蚁穴?她不相信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想的时候,路杰的潜意识里已经滋长了晚上去和述文见面的念头。
路杰站起,喝了口水,然后拿起盆倒了点热水,洗了脸和脚,准备睡一会儿。太累了,路杰很快就有些迷糊。这时电话却响了,小林接,对方要找连长告状,说总机态度不好。小林说好好,我跟总机说说,便把电话挂了。安静了会儿,路杰又有点睡意,电话又响了,小林拿起电话机,喂了两声,对方没说话。刚挂了,铃声又响,拿起,依旧没声音。几经折腾,路杰的睡意全没了。她仍闭着眼睛,静静地养了会儿神。她没生气,自她当上副连长住进连干宿舍后,这种经历太多了,更可恶的还有半夜一二点给你来电话,直把你弄得比白天还清醒为止。就是这样也不敢关掉电话,万一真的有急事找不到她,那问题就严重了。
婚姻或者说感情真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婚姻中或者说感情中的人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产生出莫名其妙或者荒唐的想法和念头。就像我们这位这么正统女兵连长,会为自己下意识的说谎就产生这么荒唐的念头,而事实无数次的证明,这种往往看似荒唐的念头却最终成为真实生活的证言。我们不知道我们这位又漂亮又正统的女兵连长是不是会被她的荒唐念头所证实。
路杰倚在床架上和小林聊了会儿天。小林说连里有人谈恋爱,昨晚还看到王敏敏和一男兵走出大院三号门向城里走去,还很亲热。小林说看到好几次了。路杰听了很恼火,不仅和本基地的男的交往还和外面男人交往那么多。上次她已专门就这事和王敏敏谈过。王敏敏表示没那种关系,让连长一千个放心。连长,你想啊,我会这么傻吗?王敏敏嘻嘻哈哈地说。王敏敏长得挺漂亮,心也很活,自制能力差些。尽管王敏敏自我感觉很成熟老练,但路杰还担心王敏敏会出事,这个社会太复杂,险恶的人太多,王敏敏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女兵能经得住社会上那么多人的锤炼吗?能经得住社会上那么多诱惑吗?路杰想,要好好的敲王敏敏一次。到时要真出了事,那她这个连长吃不了兜着走。又听小林扯了会儿,起床号响了。
下午全体队列训练。吕芳问十个参加海军竞赛的人要不要去,路杰说当然要去,否则连个方队都凑不出来。队伍带到大操场,路杰把近期的工作向全连作了布置。最后她说:
“我们女兵连历来有打硬仗的传统,在重大任务面前,从来没有熊过,希望大家拿出顽强的拼搏精神,刻苦训练,努力工作,在这次海军话务竞赛,五.一大阅兵,五.四大团日活动中为我们女兵连争光,大家有没决心啊!”
“有!”一百多个嗓音脆声高叫。路杰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太阳热烈,气温很高。训练不到两小时,女兵就满脸通红,发丝贴住额头。但个个精神饱满,步伐坚定有力。路杰想,这样训练一个月,定能在五一大阅兵中取得优异成绩。
在练习正步走的分解动作时,队列里一阵骚动,原来是王敏敏晕了过去。路杰赶紧叫休息,奔过去,和吕芳一起把王敏敏架到树荫下,用拇指掐王敏敏的人中,叫一个战士去拿水。路杰十分焦急,紧张得脸更加红了。她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出点什么事情。部队现在是事故定乾坤,你就是正课训练,出了事故,你这单位三五年别想抬起头翻过身来。你干得再好也白搭了。路杰焦虑地看着,不断叫着敏敏,王敏敏。王敏敏终于醒过来,她很难为情的笑笑。路杰长长地出了口气,问王敏敏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过?王敏敏说就是累,就是热。水来了,路杰用湿毛巾放在王敏敏的额头,又喂了她几口水,问王敏敏现在是不是好些了。王敏敏点点头,路杰看表,已训练了两个小时,就叫吕芳收操回连。
路杰回到连部,叹了口气,重重地砸在坐椅上,长出口气:
“真累。”
小林给路杰添上水,说:
“连长,你真要当心身体了。”
路杰叹口气,显得很无奈。
这时,有人敲门,小林开门,杨干事笑盈盈走进来。和路杰寒喧几句,然后问路杰要公差。路杰堆笑着说,实在没人,全连刚出操回来,个个累极了。杨干事说,校对文件不累的,坐在那儿用眼看,用嘴说就行。路杰说下午训练了两小时,确实太累了,她们连上楼梯的劲都没了。杨干事说连长你言过了言过了,文件很急,请连长无论如何帮个忙。路杰和杨干事很熟,拂不下面子,说那我去吧,她们实在太累了。那哪成,炊事班不能叫两个?路杰犹豫着,杨干事已拨通了伙房的电话。路杰摇摇头很无奈地接过电话。毛主席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杨干事调侃地说了一句。
杨干事走后,路杰起身去看王敏敏,宿舍里围着好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见路杰进来,全部起立停止了说笑。王敏敏倚在床上,脸红扑扑的。路杰说,敏敏这下倒更美了。王敏敏笑笑,说没连长漂亮,全连没一个人比连长好看。路杰说我老了,哪谈得上漂亮。旁边一个战士说,连长你主要太累了。另一个战士剥了根香蕉给路杰,路杰递给王敏敏。王敏敏说一点不想吃东西。路杰就用香蕉点着她们说,你们都说我老,那你们要听我的话,让我少操点心呀。说着路杰瞟了王敏敏一眼。王敏敏不敢和路杰对视,眼光低了下去。路杰咬了一口香蕉,动作很雅。路杰又问王敏敏现在感觉怎样,王敏敏说好多了。路杰对一个战士说,你去找炊事班长,给王敏敏下点面条,不要放荤的,放点香菇青菜就行了,味道要烧得清爽可口些。王敏敏听了,脸更红了。
路杰出来,一个战士悄悄告诉她,王敏敏中暑是装的。路杰一惊,问她怎么知道的,战士说,王敏敏出操前她就讲了,王敏敏说,阅兵训练很辛苦,调节调节情绪。路杰让战士别再对别人说这事。
这时,路杰的手机响了。路杰心里一急跳,想,一定是述文的电话,路杰脑中滑过要不要去见述文的想法。路杰打开手机的手都些微有些抖,她对自己的状态很不满意,拿着手机在窗前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放到耳朵上。
“路杰,晚上我在‘北极雪’老位置等你。”
“述文,我,”
“路杰,你别说了,我不管你来不来,我会等到‘北极雪’关门。对不起。”
述文没等路杰说话就收了电话。路杰长久地看着窗外,耳朵旁一直响着述文那句话“我不管你来不来我会等到‘北极雪’关门”,她心里涌上了一股绵长的隐痛夹杂着一丝细细地幸福的幸福泉水。
这时,小林叫连长接电话。电话是丈夫打来的。看来快下班了。每天这时丈夫总要打电话来,而且是躲在“保密室”打来的,周围肯定没人。这里如果有人监听电话,一定能听到许多精彩的私房话。丈夫总是说真想你,路杰总回答你又犯病了,答完便格格地笑。那时路杰总是很高兴的。真的想你,丈夫便说得更认真更动情。路杰便止住笑,说我也是。但是今天路杰却没有往日的那种迫切和热情,尽管依然还是那些话,路杰却没有了那些话应该有的一切。早点回家好吗?丈夫说。路杰急急地说不行不行,晚上还要排节目,还要和战友碰个头。丈夫马上就不高兴了,话说得又急又粗。按往常路杰马上会劝说,声音很亲很柔,例如说,你这样怎么行?结婚后你又写过多少东西,整天陷在****里,感情太烈了,会烧伤人的。听话,好好写点东西,给我写几首诗也行,我就喜欢“临走的那一夜,白炽灯也变得灼手烫人”那样的诗,好好写,我回来好好亲你,等待,但今天路杰却说不出一句那样的话。我要吃饭去了,路杰说。丈夫没说什么,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