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叹口气说:“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才说实话。你给的窝窝头我舍不得吃呀,每次拿回家给小弟吃了。小弟最可怜,娘生下他,大流血,一下子去了,小弟没捞上吃一口娘的奶。”
月香一脸敬重的说:“你真是个好哥哥。”
王良说:“今儿个我替小弟谢谢你。你心眼好,我一定要报答你。”
月香又不由笑了,说:“这不结了,你今儿个救了我,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了。”
王良没吱声。
月香说:“王良,我知道,去年发大水,你推着一块门板,救了好几个 人呐,县里电台都广播了。瞧,只顾说话了,你炕上坐,我去厨房给你倒杯糖水喝。”
6
月香妈盈芳回到家,天已擦黑了。月香一见妈兴奋地说:“妈,你早回来一步就好了。”
盈芳奇怪地看着女儿:“为啥?”
月香说:“我过去一个老同学王良来咱家,留他吃饭,咋也留不住。”
盈芳想了想:“王良,这名字有点耳熟。”
月香兴致勃勃地说:“念书时他和我同桌过。你忘了,去年发大水他救人,还上过电台呢。”
盈芳点头说:“啊,妈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好后生 呀?今儿个他咋会来咱家了?”月香没有回答。
盈芳看着女儿问:“你早和他有来往了?”
月香犹豫了片刻说:“妈,我说出来你不要说我,不要发急……”
盈芳掩不住高兴:“快说给妈听。”
月香还是犹疑:“你答应我。”
盈芳用力点头说:“妈答应,快说,快说!”
月香不安地说:“我今儿早去下水洼捉泥鳅,遇到了大雾,又陷进烂泥里,差点回不来岸,是王良和老荒村的乡亲们救了我。”
盈芳神色突变:“天呐!你咋背着我自个去下水洼?”
月香娇嗔道:“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盈芳忙用手摸女儿的脑门:“这季节的水发凉,妈最怕你感冒发烧。”
月香说:“是赵婶和妇女队长送我回的家,我喝了姜糖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盈芳馀悸未消:“你呀,你呀,都二十好几了,咋还这样不懂事呢!你一旦出了事,让妈可咋活呀!”
月香搂住妈妈:“妈,你答应过我,不说我的。我往后再不敢了。”
盈芳叹口气:“你自个也知道,虽然这两年喝了些老中医的汤药,没犯病,可是,这病根儿……唉……”
月香提来水桶:“妈,你瞅,王良把捉的泥鳅送来了,明天上坟给爹供上‘泥鳅钻豆腐’。”
盈芳感动地说:“王良这同学真好,救了你,还送来泥鳅。等星期天妈和你一堆儿去老荒村,谢谢王良和乡亲。”
7
晚饭后,王良的哥王强坐在炕头抽闷烟。
新媳妇时芸从厨房进来,说:“今儿个月香和她妈来咱家谢大弟,这月香的模样长得人见人爱呐。”
王强没抬头,也没言语。
时芸放好被褥:“大弟老大不小了,爹对他的婚事都快急出病啦。我看得出来,月香妈瞅王良的眼神儿,准是喜欢上咱家王良了。要是大弟和月香好上了,多般配的一对呀!你说呢?”
王强还是无语。
时芸和王强性格刚好对个过儿,一个心直口快,一个闷声儿,时芸最恨丈夫不说话。她用力推了丈夫一下:“我在跟你说话呢,别闷棍一根!”
王强木呐地嘟哝一句:“我在听。”
时芸不满地说:“不能光驴一样竖着个耳朵听。我是新过门的媳妇,有些话不好说,你是家里老大,不能自个换了亲,有了媳妇跟你过,你就不管下面了。”
王强抬头看向媳妇:“咋管?”
时芸说:“跟爹说去,求赵婶呀!赵婶原来也是草根村的,和月香妈好,要不今儿个她咋陪她们娘俩来。赵婶要是肯替大弟做媒,这事呀,板子上钉钉子,肯定成!”
王强哼一声,“就咱家这个穷样子,做梦去吧!”
时芸挺有信心:“没准大弟能交上好运呢。”
王强又闷头抽烟。
时芸又推他一下:“你快跟爹说说去!”
王强不动:“要说你说,我嘴笨。”
时芸冒火了:“我看你浑身上下就没一疙瘩灵活的地方!”
王强回道:“灵活的肉都让你长了,我没那福气!”
时芸呛道:“你白拣个媳妇进家,你还想咋地?”
王强硬硬地甩过去二句:“我咋是白拣的你?我妹妹没进你家门儿?”
时芸瞪了丈夫一眼,将被褥掀翻,气囔囔地走了出去。生气归生气,时芸在厨房里转悠了二下,还是进了西屋,见只有王老汉一个人坐在炕上,问:“爹,大弟呢?”
王老汉说:“他带着你小弟去村西给李老汉整烟道了,一个孤老头,日子过得苦呀。”
“大弟心眼好,村里人都夸他。”时芸在炕沿边坐下,说:“爹,有件事儿我想对你说。”
王老汉说:“说,我听着。”
时芸说:“今儿草根村的月香和她妈来咱们家了,我愈瞅月香愈顺眼,爹,你看呢?”
王老汉说:“是个好闺女,她们母女俩说话待人,多懂情理。”
时芸说:“听爹这么说,我这新进门的媳妇就敢张口说了,大弟二十好几了,也应当成家了,我听说月香还没有人家,咋不求赵婶去给大弟做个媒呢?”
王老汉忙摇摇头说:“你没听赵婶讲吗,人家吃皇粮,又是烈士家属,咱们可高攀不上。”
时芸说:“嗨,爹,我看她们母女俩可不像下眼皮肿的势力眼,再说,爹,你没细细琢磨过,世上咋有这样巧事,那天这么大的雾,两人又是同学,都去了下水洼捉泥鳅,大弟救了月香,我看呀,这是天意,大弟和月香准是天造的一对。”
王老汉一愣怔,半晌,不由说:“可也是。”
时芸忙说:“爹,咱们可不能违天意,我看,今晚你问问大弟,如果大弟喜欢上月香了,你明儿就求赵婶给做媒呗。”
王老汉被说动了心,第二天就去求赵婶,赵婶一口答应了。
8
盈芳正在院里用小铲子给韭菜松土。赵婶兴冲冲地走进院子说:“月香她妈,整韭菜呢?
盈芳忙站起身:“呦,大妹子,今儿个咋有空过来呢?”
赵婶朝屋里打量:“月香呢?”
盈芳脸上堆起愁云:“上镇里她表姨家了。快,进屋炕上坐。”
坐在炕上,盈芳向赵婶诉说:“昨天老孟家闺女出嫁,月香就说到表姨家住两天去。唉,当妈的知道,她心病难消呀!她这是不愿听见迎亲的锁呐声。”
赵婶感叹道:“多好的闺女,就因为得了那个病,没嫁出去,害的孩子多苦!”
盈芳说:“这是我心里最大的愁事呀!”
赵婶小心地问:“喝了老中医的汤药,这一年多不是没再犯吗?”
盈芳说:“没犯,可我还是处处小心着,就怕她感冒发烧什么的。”
赵婶皱皱眉:“你说,那年她被大雨浇了一下子,发高烧也就得了,咋还能落下这病根了?”
盈芳说:“她要不是去镇上给我抓药,不挨那场大雨浇……唉,一想起来,就揪心难受。真对不起月香,对不起她爹呀!”
赵婶劝道:“你也别自个揽不是,她爹牺牲后,你自个撑起这个门户,把月香拉扯大,也不易呀!今儿个我来,还是为月香的婚事儿。”
盈芳说:“让你一直挂记着她,真是太谢谢你啦!”
赵婶说:“咱老姐妹俩还有啥好说的,你闺女不就象我闺女一个样?”
盈芳苦楚地说:“我现在根本不敢跟月香提这种事儿,一提她就生气……不过,最近月香有点变化,打下水洼捉泥鳅回来以后,做事老爱走神儿……”
赵婶笑着说:“我今儿提的这门亲,就是月香的同学王良。月香妈,你看中不中?”
盈芳一听就乐了:“今儿个你来,我就估摸着,准是老王家请你来的。”
赵婶一楞:“你咱能估摸得出?”
盈芳说:“那天在老王家,王良的嫂子就一个劲儿地夸我们家月香。”
赵婶笑道:“这新上门的嫂子,心直口快,说话嘴不遮拦。”
盈芳沉吟道:“月香这病,黄了好几门亲事了,我真怕……”
赵婶连忙说:“咱这回不提病的事。”
盈芳坚决地:“那可不中,咱可不能蒙骗了人家,日后会惹出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