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同和林爱爱从新房出来,众人鱼贯下楼。方大同他们上了第一辆车,方大同的父母,亲戚、朋友陆续上了后面的车,十几辆喜车浩浩荡荡地向饭店进发,冬日的晴空澄澈空灵,蓝莹莹像水晶,从空中往下看,阳光给城市镀了一层金粉,清冽的空气使街面澄明洁净,宛如童话世界。
车里开了空调,林爱爱感到浑身发热,她褪下红色呢子衣,脸上红扑扑的。郝彤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旋过头,正巧看到方大同附在爱爱的耳边说悄悄话,爱爱垂着眼睑,娇羞的脸上飘起一朵红云,他俩亲密地坐在一起,方大同的手紧紧地握着林爱爱的手,握得太紧,爱爱感到手潮潮的,尽是汗。
车子在市中心一家豪华的饭店前停下来,林爱爱下了车,饭店通明透亮的玻璃帷幕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爱爱反过头,十几辆喜车鱼贯地跟来,停车场一下子被塞得满满的,爱爱望了方大同一眼,她心里清楚,大同为了迎娶自己费了很多心思。
饭店的门廊上贴着红底烫金的喜联,喜联的两旁分别挂着方大同和林爱爱两帧大幅婚纱照,照片上,林爱爱一袭纯白的典雅婚纱与方大同一身浅色西装相得益彰,在青山绿水间显得格外隽丽,宛如神仙眷侣。冬日微风徐徐吹来,林爱爱的脸冻冻的,瓷了,她穿着华美的旗袍,像从民国画中款款而来的淑女。
两人站在饭店的门口迎接着宾客,郝彤笑嘻嘻地站在爱爱身旁,宾客们鱼贯地走进饭店大厅,不一会儿,陈宸、蚊子、石头、凯子也来了,林爱爱看到陈宸消瘦的模样,嗓子有些发紧。陈宸走到爱爱面前递过一个红包,附在爱爱的耳旁轻声说了一句“恭喜姐姐”,然后笑吟吟地站在林爱爱身旁等着后面的兄弟。林爱爱望向陈宸,他纯净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杂质,仿佛冬日的晴空,林爱爱的神情有些恍惚。蚊子走上前来,他瞅了林爱爱身旁的郝彤一眼,不自然地垂下头,郝彤干脆把脸别过去了。
宾客来得差不多了,方大同和爱爱手牵着手走进饭店大厅,大厅坐得满满的,到处是低声笑语、碗盏相碰的清脆声。爱爱低着头,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来了,她含着笑跟着方大同并肩来到大厅最里面的舞台上,饭店外鞭炮齐鸣,大家的目光齐齐地射向红地毯中央的新人,等着台上的主持人致辞。
突然,门外跑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位跨上舞台附在主持人耳边说了几句,主持人的神色有些慌乱,他深深地看了方大同一眼。方大同紧紧地攥着林爱爱的手,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蓦然发白。林爱爱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心里隐隐地预感到出事了,大厅里的宾客也发现有些不对头,大家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靠近门口的宾客出去看了看,连忙跑进来,惊慌地喊道:
“不好了,对面楼上,有个女的要跳楼!”
方大同听得心惊肉跳,他撇下林爱爱急急地跑下去,大厅里的宾客如潮水一般涌出了饭店,对面七层楼的顶上,赫然悬挂着一条白色的横幅,上面用黑色的墨迹触目惊心地写着:
“方大同,你的婚期就是我的死期!!!”
方大同身体摇晃起来,整个世界在他身旁轰然崩塌,爱爱上前扶住他,骇然望着楼层上的女人脑袋一片空白。人群越聚越多,骚动不安。林安安从人群中跑出来,她瞪瞪地望向楼层上的女人,吼道:
“你,你想干什么?要死找凉快的地方去死,不要搅了我妹妹的婚事!”
朱姐夫连忙把她扯到身边,小声地说道:
“你就省省心吧,一看就知道这个女的是来搅局的。”
朵朵看到楼顶上的妈妈,大声哭了起来,不停地喊道:
“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呀。”
桑雪晴连忙把朵朵抱走了,人群中又响起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众人不解、疑惑、同情、不屑的目光集中在方大同和林爱爱的身上,方大同呆呆地望着楼顶上的苏丽华,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苏丽华会做出这种事情,而且做得这样绝!
有人拨打了110,街道施行了交通管制,来往的车辆必须绕道而行,苏丽华站在楼顶上,脸色惨白,风扬起她的鬈发,她紧紧抿着嘴,眼睛硬硬的,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今天,她远远地望见方大同西装革履的和一袭红旗袍的林爱爱并肩站在饭店门口,就要过年了,城市红红绿绿的十分热闹,可是她却没有新年了。
苏丽华艰难地爬上对面楼房的顶层,每一步都需要拼出全身的力气。早几天,她就实地来过几回,她上了楼顶,将通往平台的门从外面插死,楼顶的风呼啸着,把她的风衣和鬈发吹成了帆,鬓前的头发碎碎地打在她的脸上生生地痛,可是她顾不得许多了。苏丽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横幅,一端死死地绑在楼顶上一截锈掉的铁杵上,风狂嚣着,手木木的一点知觉也没有,苏丽华好不容易将横幅绑好扔下去,她看到横幅在空中展开,迅速下垂,坠入深渊,苏丽华有些头晕目眩,她知道等会儿自己也会像它一样在空中漂浮……
苏丽华闭上眼忍住了,她带着必死的决心,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方大同才可以给自己带来幸福,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弥补对朵朵的伤害,她咬咬牙,心一横,站到了楼顶的边沿……
人群乱成一锅粥,大家都焦急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方大同的爸妈不知所措,林爸爸的老病又复发了,人们慌忙把他扶进饭店,饭店大厅寥寥无人,几十桌酒席在璀璨的灯光下渐渐变冷。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民警发现通往楼层的门被反锁住,他们架来了云梯,下面救人的充气垫也准备好了,红红黄黄的充气垫映着冬日和煦的阳光,很鲜艳。
苏丽华站在楼顶的边沿一动不动,有人开始向她喊话,耳旁是呜咽的寒风,她听不清楚,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清楚了。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楼下忙忙碌碌的人群,当听到女儿朵朵撕心裂肺的哭声时,苏丽华的心中最温柔的一角裂开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里的胆怯以及对这个世界的依恋油然而生。可是当她看到人群中穿着一身大红旗袍的林爱爱时,一丝狞笑从她唇边翘起,她整个人被风吹成奇怪的模样,苏丽华望着脚下重重的树荫,灰色的街道,贴了喜字的车辆,拥挤的人群,还有那个鲜艳的充气垫,垫边上的民警,她心竟然突然静了下来。
苏丽华不是华丽丽地生,她想,就让自己华丽丽地死吧!人的一生是不可以走错一步路的,自从和罗伯特进入暗室,她的心已经死了,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厌恶整个世界,包括她自己,她最后向林爱爱看了一眼,那袭红色旗袍在冬日的阳光下是多么地耀眼呀,可惜了……
云梯向她迫近,越来越近,苏丽华仰头望着天空,蓝莹莹的天空矮了许多,她带着骄傲的微笑,纵身跳了下去,人群中发出尖叫声,苏丽华的身体被巨大的充气垫挡了一下,重重地摔在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