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季度召开一次的魏氏集团董事会在上午十点钟正式开始了,参加董事会的成员均已到齐。艾伦向会议室正面的大挂钟瞥了一眼,已经是十点十分了,因此,她伏在魏明翰的耳边提醒他时间到了。
魏明翰坐在宽敞的会议室大厅椭圆形长桌的上首,他背面的墙上是一幅五颜六色的奇特标志图,图上标记着魏氏集团的庞大物业,本市是一个中心点,在两朵巨大浪花的烘托下向四周伸出近百条蓝线,在本市范围内就有六十多条蓝线,蓝线又伸向邻近的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等地;略远一点的有香港、澳门、日本、南韩、泰国等;然后蓝线飞越绿色的海洋延伸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加拿大,这幅标志图横跨了会议厅正中的正道墙壁,浑然而自我一体,活像一帧巨大的蜘蛛王国图。
魏明翰环视了一下会场,他清了清喉咙,用手指扣了扣桌面,态度温和地说道:
“请大家保持安静,今天,我们召开董事会要讨论的是收购K集团的问题。”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没有巨大的威力,可是那迅速坠下的压力,却也使人心头一震,大家停止了说笑,脸全绷紧了,惊疑的、迷惑的、不知所措的眼线都集中在魏明翰一人的身上,魏明翰儒雅地朝向艾伦,示意她来主持。
艾伦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她先朝众人鞠了一躬,然后打开她精心准备的文件,快速地扫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开,胸有成竹地说道:
“K集团的前身是丰美集团,在二零零一年收购了德瑞公司,改组为K集团,它的业务范围遍及印尼、泰国、马来西亚……由于K集团缺乏强有力的决策层,经营眼光浅薄,业绩因此低落,连年巨额亏损,K集团的股票认购率很低,现在,他们正急于寻求强有力的财团注资,因此,收购K集团,眼下是恰到时机。”
艾伦一口气说完了,她偷偷瞅向魏明翰,看到魏明翰棱角分明的嘴巴似乎流露出满意的神情,艾伦才暗地里松了口气,大方地坐了下来。
“明翰!收购K集团这样的事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少说也得动用上亿的庞大资金呀。”
坐在艾伦左手边的一位心宽体胖的董事首先提出了担忧。
艾伦摸透了对方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
“张董事!兵贵神速嘛,K集团这几天股票狂跌,我们仔细评估了一下,眼下出价最合算了。”
“艾总,既然K集团是一堆垃圾股,看光景它的业绩也好不到哪里去,动用大笔资金去收购这堆破烂货,划得来吗?”
艾伦的话音刚落,坐在她斜对面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立刻响了起来:
“可是,这次是我们魏氏集团开拓市场的绝好机会,我们只有抢占先机,才能在商场立于不败之地!”
艾伦掷地有声地说道。
就在众人喧喧嚷嚷议论纷纷的时候,坐在魏明翰左手边的魏明珠和李美凤却出奇地闷声不响。
“明珠,说说你的高见嘛。”
魏明翰望着自家姐姐,想听听魏氏集团第二大股东的高见。
艾伦也紧张地盯着对面莫测高深的魏明珠,想挑起她神秘的面纱,看她的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冷不丁被弟弟问了一句,魏明珠丰腴的脸上掠过一片乌云,但迅速隐去,她轻轻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抖出一句惊人的话:
“我不同意收购K集团!”
艾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她眯着眼瞅着坐在她对面的魏明珠,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桌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心想: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果然放马来了,到要看看你有什么鬼花招!
“积极发展魏氏集团的业务,作为魏氏集团的成员,我自然赞成,但是如今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依我所见,应该立足于本公司已发展的业务,脚踏实地,先做好做强自己才是本分。”
“您的意思是我们魏氏集团发展不力吗?”
艾伦瞟了一眼会议厅正中墙上的集团发展图,露出讥讽的微笑。
“不,我并不否认魏氏集团最近几年蒸蒸日上的发展态势,我只是说像收购K集团这样大的举措还是缓一步再说吧。”
魏明珠迎着艾伦挑衅的眼神目光灼灼地说道,她的声音十分平缓,可是里面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艾伦还想辩解什么,魏明翰却打断她说道:
“收购K集团的议案,今天,我们就讨论到这里,接着我们讨论下一个议程。”
艾伦僵坐在位子上,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极不是滋味,收购K集团的计划,她已经费心劳力地筹划了大半年,原本信心满满地想通过这次董事会实现这个议案,可是,处处和她作对的魏明珠却一口否定了自己苦心孤诣的方案,艾伦的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却没有地方发泄!
董事会结束后,魏明翰站起来对艾伦说:
“你再详细评估一下收购K集团的议案,下个星期,把议案送交每个股东,让大家认真地考虑一下,等下次董事会再行决策吧!”
说完,魏明翰被众人簇拥着走出了会议厅。
艾伦慢腾腾地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脸上显出极度失望的神情,一直坐在椭圆形长桌后面的余平波走了上来,他柔声地安慰道:
“艾总,好事多磨呀,不要过于心焦。”
艾伦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
“公司上回例行查账,没有出什么纰漏吧?”
余平波一双桃花眼盯着艾伦紧绷的脸说道:
“我做事您放心。”
艾伦望着会议厅椭圆形长桌内一盆春意盎然的盆景,心里感到不踏实,她忐忑地想,魏明珠的底牌似乎并没有一下子亮出来,更大的风雨正在后面等着呢。
***
巍宥嘉坐在母亲艾伦卧室的阳台上,初春的太阳灿烂地照在他若显忧郁的脸上,后花园中的树枝隐隐吐绿,两座假山上像瀑布一样垂挂下来的迎春花上点缀着些许嫩黄的花瓣,梧桐经过前天的一夜暴雨,树下落满了蜷曲的树叶,有的飘到了铺着大理石的弯曲狭窄的花径上,显出几分凄凉。
艾伦靠着巍宥嘉站着,端庄的脸上显出少有的温柔,她把手体贴地搭在儿子的肩膀上,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后花园春天的气息中夹杂着几许哀伤。
“嘉儿,你和公司里的林爱爱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伦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声细语地问道。
巍宥嘉低垂着头没有言语,他心里清楚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他把目光锁定在一朵杜鹃含苞待放的花蕾上,一动不动。
艾伦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她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说:
“你可不可以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和林爱爱断了这层关系?”
巍宥嘉的目光从花蕾上移到自己母亲的脸上,阳光很刺眼,他想从母亲的脸上找到真实的答案,可是,在灿烂的阳光下,艾伦的脸上只有招牌式的微笑,巍宥嘉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他又把头扭向花园里,看满地的梧桐叶没有归路。
“你要为自己想一想,魏氏家族的产业还要靠你去继承呀。”
艾伦见儿子没有吭声,语重心长地说了下去。
巍宥嘉的唇边露出讥讽的微笑,什么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什么继承父亲的产业,这些都是浮在空中的云,虚无缥缈。
他冷笑道:
“母亲不是在考虑我的前途吧,是在考虑自己的前途吧?”
艾伦听到儿子竟然如此顶撞自己,脸上出现了一条皱纹:
“嘉儿,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在这个世界上,我不靠你,我靠谁?”
巍宥嘉突然想到了逝去的姐姐,他神色黯淡下来。
和煦的风吹起艾伦脖颈间蜷曲的秀发,她蹲身下来,把手环着儿子,恳切地说道:
“嘉儿,听妈妈的话,和林爱爱分手,回到晞茜的身边来。”
巍宥嘉冷酷地望向自己的母亲,他心里十分清楚,林爱爱也好,秦晞茜也罢,自己娶哪一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是谁家的女儿,她们有什么样的后台,而那个后台是不是可以巩固艾伦在魏氏家族中的地位。
巍宥嘉悲哀地想,自己只不过是母亲生命中一枚棋子,仅此而已。
巍宥嘉把眼光跳出后花园,望到远处一丛绿树成荫的地方,他多想变成一只鸟,从此离开这里。
艾伦没有顾忌儿子的反应,她继续固执地说道:
“听妈妈的话,你必须要和林爱爱分手,不能在这样胡闹下去了!”
“母亲,你相信爱情吗?”
巍宥嘉眺望着远处,悠悠地说道。
艾伦听到“爱情”两个字,心里一凌,唇边露出冷冷的讥笑,大声说道:
“爱情,嘉儿,你太天真了吧,对于我们这种人家来说,爱情是一种奢侈品,我们用不起也玩不起,我们只有握住自己手上有的,跟人家去夺,去争,去抢……”
巍宥嘉惊讶地望着艾伦因情绪激动而扭曲的脸,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这样丑陋、可鄙。
“可是,我爱林爱爱,我要和她在一起!”
巍宥嘉站了起来,这个锦衣玉食的钟鼎之家,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感到窒息和痛苦,他头也不回地走出艾伦的卧室。
艾伦怔怔地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眼睛注视着后花园中的鱼池,几百尾锦鲤从四面八方聚集拢来,远远看去像一条晶莹蜿蜒的水龙,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正在给锦鲤喂食,艾伦心里的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