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铄在黛翠阁只略坐了一晌便走出来了,看样子灵薇现在过的还算不错,想着记忆中的灵薇每天总是被家中人排挤非难,终日郁闷无聊,到最后竟求他借男儿服装偷偷出府以寻求释放,现才不过两年有余她竟也已经渐渐转性,肯与家人姊妹交好不说,竟还开始学习琴艺书法,是因为长大了吧!想着,谢景铄心里不觉有些宽慰。
迈出了黛翠阁的大门只觉一阵寒风袭来,谢景铄抬手紧紧肩上的斗篷便看到自己袖口中露出的那一方白色帕角,‘真是的!此来只为还她东西来的,她这个事主竟然还半路偷偷溜掉了!’可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居然会为了一个丫鬟的手帕就巴巴的大早上跑这么远来,莫不是疯了不成!
无奈的笑着将丝帕重塞回袖中,抬起眼却猛然发现了不远处假山旁的那一个月白色身影,这偌大的园子里假山树石都被那厚厚的积雪映照得雪白,可她的那一个小小月白色身影却不仅未被这些颜色同化,反而因那盈盈的雪光而映的身姿更加的俏丽妩媚,飘渺动人。谢景铄的脸上不禁现出一丝淡淡惊喜,眼底流露出渺渺的笑意。
“你不去帮灵薇出主意,一个人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梦瑾正找的卖力,却忽听身后响起那一个温柔的声音,不觉心波一荡,回过头来便看到谢景铄正温文尔雅的立在自己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忽又想起他刚刚递念雪桂花糕的画面,心底里不禁一阵酸酸的感觉,于是撇过头生气般的不去看他,“不过是寻些东西,不劳三少爷挂心!”
看她突然这付模样谢景铄不禁有些哑然,‘自己何时得罪过她了不成?可今天才是与她第二次相见而已啊!’,
“寻什么呢?要不要我来帮你?”
‘寻什么?’一想到那是念雪交托自己要赠送予他的丝帕,梦瑾心内不禁有一些小小的心虚,“没…没什么,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小东西?’谢景铄看着梦瑾被自己这一个小问题弄的一直在心虚的眨眼的模样立时明白过来,于是暗暗一笑忙用手收紧袖口,然后淡淡的说道,“如果是那么小的东西我看是不见得能找到的了,昨夜的风那样大,许是吹走了也不一定!”
“啊?”听了谢景铄的话梦瑾果然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可怎么办?”
谢景铄看着她被自己逗弄的那俏皮模样,不禁淡淡一笑,几步走了过来,“干吗这么失望,莫非是很重要的东西!”
“嗯!”梦瑾皱了皱眉一脸忧色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又慢慢的低下头轻声道,“很重要呢!”
本想走过来多逗逗她的,可谢景铄看到她突然抬头望着自己时露出那冻的通红的鼻头眉头不觉一皱,再低头看她那一身绫罗衣裙下身体居然好像在微微发抖,心里只觉一阵心疼,想都未想便忙解下自己的灰鼠斗篷抬手披在了她的肩上,“就算着急寻东西也不会连披件衣服的时候也没有吧!怎么这么不知冷热的!”
感觉到突然加身而来的温暖梦瑾不觉心里一惊,抬了头却也只看到他柔和的下颌,鼻子里满是他走过来时周身带来的淡淡的紫檀香味道,梦瑾只觉心内不觉咚咚直跳,脑袋里白茫茫一片,傻愣愣的仰头看着他在为自己细心的系着斗篷,
谢景铄却自顾自皱着眉头也不看她,系完斗篷便伸手把帕子从袖口中取了出来,然后直接塞在了梦瑾手中,“是在找个吗?不要在外面站着了,快回去!”
“咦……?”梦瑾看着手中的丝帕诧异的瞪大了双眼,“你从哪儿得的?”
“昨夜你来时掉在了我的脚下,怎么?你找的不是这个吗?”谢景铄低头看她,
“是,是!”梦瑾低下头,却捏着手中那滑如流水的手帕一阵发呆。她裁的丝帕,她绣的花,即使被自己这个程咬金半路冲出来粗心大意的弄丢了它,它却也是遗在他的脚下,他们之间,不是命定的缘份又是什么呢?
脑袋里不禁倒映出念雪在望向谢景铄时那一个个害羞的神色,一双双深情的双眸,想起自己还曾与她同坐在石阶流水前,亲口对她说过‘既已认定了,又怎能让他轻易逃走。’是啊!他是她的,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僭入者,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内心里只觉一阵心痛,梦瑾不想再多想,反手又把手帕举回到他面前,“不用给我,这本来就是你的!”
‘嗯?’谢景铄被她突然的举动弄的一愣,“这是何意?”
“要想知道是何意,还请少爷以后能多多留心您身边的人!”梦瑾面容平静的将手帕塞回到谢景铄手中,然后一把扯下肩上的斗篷塞回到他的怀中转身就要离开,
“喂……”看她转身要走,谢景铄反射性的伸手牵住的她的胳膊,却只觉得手中的人儿身体一僵,便轻甩开他头也未回的绝决离开……
手中突然落空,谢景铄只觉内心里升起浓浓的失落,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一方尚在飞舞的丝帕,帕角上那一朵未放的白荷依旧是温婉秀丽,活灵活现,脑中回忆突然如风般翻滚,他似又看到十年前那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小女孩儿,带着浅浅笑意立在水中的小船上,水面上满是白荷碧叶,她却笑得比那白荷还要俏丽轻轻拽橹向他行来,可还未等他能伸手去碰触她之时,画面却突然又变幻成了一个正在远离的小小的白色背影,那样美丽,却那样决绝……
谢景铄的眼中慢慢溢满悲伤,再抬头时却只看着那个渐渐远离的月白色身影一直失神,然后任由那两个身影在自己的眼中,慢慢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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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瑾的坚持下,谢灵薇的寿礼终是定下了弹琴,梦瑾和谢灵薇最近都终日窝在黛翠阁中足不出户,只潜心练琴,大小事宜皆由念雪裁定,红玉、碧巧帮持,而那琴曲不是别的,正是四姨娘生前最擅的那曲[梅花三弄],谢灵薇早已是破罐子破摔,只一心相信梦瑾了。梦瑾为曲子填了祝寿词,还在最后为谢灵薇编了一小段舞蹈,谢灵薇学的倒也认真,不多时日,就已渐成韵味。
可随着大寿之期一天天逼近,梦瑾的心底里却有一部分始终让她不能释怀,从一开始,梦瑾就抱着要借此绝好的机会让谢灵薇将大老爷当年对四姨娘的所有的爱全部引燃的目的,而从一开始,大太太对四姨娘生前的那份嫉恨都一直让梦瑾不安,她不敢确定这十几年的时光是否真的已让那份嫉妒褪色,她虽也想过要求谢景铄帮忙,可又一直不知如何开口,直到谢景铄那一天自己提出要为谢灵薇最后那一小段舞蹈吹箫伴舞此事才总算有了着落,
可既想到此处,梦瑾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紧抱着的古琴就是一阵发愣,脑中想着昨晚他低眉浅笑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一句“可我对这曲子还不熟悉,不知能不能劳烦姑娘明日来教我一下,可好?”
梦瑾走着不禁无力的重重叹了一口气,‘还从没听说过琴箫双绝的人有不会《梅花三弄》的!他难道是在为自己那天对他无礼的事介怀吗?可念雪对他那样倾心……’梦瑾的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不多时竟已看到眼前碧云轩的大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