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华眉头微皱,将袖子自那少女指间拉出,道:“我与朋友久未相见,叙叙旧,你且先去陪伴母亲和婶娘。”少女听了这话,老大不高兴。瞥了一眼丁含香,见她姿容如此出众,更是妒火中烧。大声道:“朋友?什么朋友?不知道表哥你的朋友是哪门哪派的少侠?”
谢承华脸涨得通红。
丁含香原不欲理会这女子。毕竟她已不是当年寄人篱下的孤女,不得不对一群对她满含敌意的郑家姑娘们强颜欢笑。只是瞧见谢承华神色尴尬,念及他对自己的好,终究不愿他为难。遂放下茶盏,微笑道:“谢少爷,这位是?”
谢承华忙道:“这是我表妹,我表妹姓蒋。”又对红衣少女道:“这位是丁姑娘。”
丁含香微微福身,“原来是蒋姑娘,有礼了。”气度雍容,姿态优雅。
谢承华见了,不免眼睛闪闪发亮。
蒋表妹自小跟他一起长大,却从未见过他用这样的眼光瞧过自己,心中气苦。她虽同丁含香一样只是孤女,寄人篱下。却是姑姑疼爱,姑父照顾。谢家人丁单薄,两房加起来才就谢承华一根独苗,又家资丰厚,对这位表姑娘也不吝啬,只当做自家的姑娘来养着。久而久之,蒋表妹自己也把自己当做正经的谢家姑娘了,早养出了一身的骄傲。
此时见丁含香给自己行礼,竟也不回礼,下巴一扬,傲然道:“你姓丁?可是城北做绸缎庄的丁家的亲戚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丁含香淡淡的道:“蒋姑娘误会了。我原不是本地人,来此定居不过一年有余。姑娘说的城北丁家,与我并无瓜葛。”
蒋表妹听得丁含香不过是个外来户,与本地大户原没有关系,更加看不起她。只撒娇卖痴的缠着谢承华快些回去。她对丁含香无礼,谢承华本就已变色,只是未及呵斥丁含香就已接口,他才忍了下去。此时见她如此做派,他自来便是大少爷脾气,只对着丁含香的时候能温柔似水,对这个一直缠着自己的表妹,哪里耐烦。板着脸道:“我说了要和丁姑娘叙旧,你没听到么?你自先回去,管我作甚。”语气颇为不善。
蒋表妹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一时委屈得泫然欲滴。转眼看到丁含香容颜娇美如花,气度清莹如玉,心下嫉恨交加,恨恨的想:“这狐媚子,不知怎的迷惑了表哥!”一时恶向胆边生,伸手便向腰间摸去,一根软鞭唰的一声便向丁含香面上抽去!
丁含香毫无准备,只觉突然有一道阴影朝自己袭来,她并不会武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谢承华却是在蒋表妹从腰间抽出软鞭时便察觉到了,只是蒋表妹动作太快,来不及阻止,情急中大步上前,挡在二女中间,生生替丁含香受了这一鞭,直痛得他龇牙咧嘴。
反手抓住鞭子,一把扯在地下踩住,大怒道:“你作什么!”
蒋表妹虽然骄傲,到底比不得他这位真正的谢家大少爷来的尊贵,自己一时也吓得呆了。听得谢承华喝骂,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就要哭出来。
谢承华心下恚怒,正要再骂,却有人扯动自己衣袖。一转头,却瞧见丁含香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满含担心和感激:“有没有受伤?”谢承华认识丁含香一年有余,从未见过她这样关切的目光,脑中一晕,明明背上还生疼,声音一下子就柔和下来:“没事,没事,哪里伤得到我……”
蒋表妹见他二人间宛然便有情意流转,眼泪都气回去了。跺着脚正要喝骂,却有一个谢家下人远远跑来,气喘吁吁的喊道:“大少爷,表姑娘!夫人唤你们速速回转,二夫人……二夫人晕倒了!”
蒋表妹大惊,道:“姑姑?怎么会晕倒?要不要紧?”她由谢二夫人蒋氏养大,亲如母女。这时也顾不得谢承华与丁含香了,施展轻功,便朝来路奔去。
谢承华虽然不舍,然婶娘身体有恙,也不能不去。眼中满是不舍的向丁含香告别,也匆匆去了。
肖嬷嬷沉吟了下。她从来都是出入公卿官宦之家,于谢家这种江湖人物本不太看得入眼,然如今她寄身丁含香篱下,主家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对谢家这种地头蛇,若能结个善缘,或许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片刻间便想得明白,起身对丁含香道:“姑娘,老奴在宫中曾师从一位姑姑,粗通医术,不如……”
丁含香想着那是谢承华的亲人,山岭之上,哪里去寻得大夫,闻言不由喜道:“那就有劳妈妈了!”遂指了一个丫头并一个小厮,陪同肖嬷嬷朝谢承华的方向赶去了。
足足等了两柱香的功夫,才见到肖嬷嬷回转。肖嬷嬷神情淡然,只是目光却也柔和了许多。随去的丫头和小厮却是喜笑颜开,众人见了不免诧异。
肖嬷嬷抿嘴笑了笑,解释道:“却不是生了病,谢二夫人是有喜了。”
众人这才恍然。那跟去的丫头嘴快:“谢家出手可真大方,赏了我们一人一个小金锞子。”说着笑嘻嘻的伸出手,掌中金光灿灿的一个小梅花锞子。一时倒惹得没随去的人羡慕不已。
日头已高。一行人遂收拾器具,下山去了。回程车上,肖嬷嬷才与丁含香感叹道:“这位谢二夫人也不容易。嫁入谢家已有十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怀上。若不是大夫人在一旁小意安慰着,怕是要当场失态大哭起来……”说着摇头不止。
丁含香点头,默然。
女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未嫁时,不知道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要嫁了,怕遇到恶婆婆,怕丈夫不是良人。真嫁了,怕生不出孩子。生了,怕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就算这些都齐备了,又有那年轻貌美的侍妾邀媚争宠……
这样的一生,到底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