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尴尬的挠挠头:“这是村长的家。我舅舅家……是那间院子……”指着不远处一间土墙泥胚的破蔽院房,“怕姑娘嫌弃,所以租了村长家的房子。”
说着扯了扯旁边中年人的袖子,替他引见:“这是我舅舅。”
柱子表舅过来见了礼,抬头见丁含香身穿秋香色撒花洋绉裙,双衡比目玫瑰佩压着裙面,气质清雅高贵,仙子下凡一般的人物,只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和机灵的柱子半点也不像。
院子里转出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妇人,热情的招呼着众人。这妇人正是梨花村村长娘子。她家虽过的比旁的村民富足些,但到底也是乡下人家。柱子租了她家的房子,一出手就预付了一钱银子的房费,喜得她嘴也不拢。如今见了付钱的正主儿,上赶着巴结讨好。
村长娘子先引着丁含香重新梳洗整理了一下,又简单用过些饭食。然后遣开村长娘子,先跟柱子碰了下头,说了一炷香的工夫。柱子出去,请了村长和自己舅舅进来,几人面谈商议了一番,把一些事情又敲定了一下。
随后柱子和柱子舅舅拿着钱出去了,从柱子舅舅家里叫出来一个年轻后生,却是柱子的表哥。给了柱子表哥一些钱,套了一辆骡车,柱子表哥朝着曲庄的方向去了。
傍晚时分,村长娘子在自己家里整了一桌席面。陆陆续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应约而来。,村长先迎着他们进屋喝茶,柱子舅舅也陪在一旁。这几位年长者乃是村中有威望的村老,辈分也高。便是村长见了,也得唤声诸如“三叔公”“六姥爷”之类的称呼。
诸位村老今日忽然受邀,来了之后互相一打听,都是不知道缘由。自然便询问起村长,谁知村长却说:“莫要问我,我也一般的什么都不晓得。今天请客我不是主人,只不过是别人借了我的地方用用而已。那人是城里来的贵客,于贵家的表外甥,如今在人家那里做个小厮。”
于是众人都转头去看于贵。于贵是个老实木讷的,本就话不多,一紧张,更是说不出囫囵话来,也解释不清什么。众人只好耐心等着正主现身。
不一会最后一位村老也到了。村长告罪一声,便出去相请丁含香。
丁含香穿了件莲青色的裙子,不施脂粉一身素淡,袅袅的一现身,便让众人吃了一惊。谁想到是个花朵一样的小女娃子,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丁含香姿态优美,神色恭谨,团团的给众人行礼,才到主位上坐定。
臻首微垂,未语泪先流。那副柔弱无依的样子,还没开口,便让人心生怜惜。
“小女子丁氏孤女,今日冒昧相请,失礼之处,还望各位长辈见谅。”
众人互相看看,眼神沟通后,便由最年长的一位村老开口询问起缘由。
丁含香这才娓娓道来:“家母原也是江东人氏,后嫁入晋州,得有小女。家母对小女自出生便疼爱非凡,很早之前便开始为小女积攒嫁妆,在泗水附近更是购置良田百亩,以为妆资。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家母还未能见得小女长成,家中便发生惨事,父母大人双双撒手人寰,只遗下我一人在这世间受苦……”
说着,用帕子轻拭眼角,声音哽咽。
众人都面露同情之色。
“那时,小女年方六岁,随乳母投靠亲戚。谁知亲戚欺我年幼,只借口代管产业,将我资产把持多年。幸得族中长辈还算公道,见我年近及笄,遂帮我收回部分产业。虽说损失不少,总算能有安身立命的依靠。父母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说着,倒真是动了真情,一时泪水涟涟。众村老纷纷劝慰。丁含香嘤嘤哭了片刻,才收了声,话锋一转:“只是,小女到得此处才知,从前母亲安置了亲信家人照管田庄,却已被亲戚后委任之人排挤走了。又听说此人名声不善,想我小小孤女,在亲戚家已是饱受欺凌,若是遇上那恶仆,欺我孤弱,把持田庄不肯归还,又该当如何是好。小女终日惶惶,焦虑忧思,终于想起请来诸位,不为别个,只请各位长辈为我做个见证,明日我便去收回田庄,莫叫那恶人欺了、赖了去!”
说着,使个眼色。青槿立刻上前,打开手中所捧锦盒,出示了地契。村长及众村老皆上前辨认,确认正是本地的田契、房契。
再看内中所记田地范围,众人皆是大吃一惊:“竟是于八管着的田庄!”
那于八便是郑家后来委任的庄头。他本只是佃户,为人无赖又奸猾,四年前不知道怎的,竟然赶走了罗老庄头取而代之,一步登天。
要知道整个梨花村,将近四分之三个村子都是这田庄的佃户。便是这几个村老,其中好几位家里也是佃户。
众人原只当她是个孤女看待,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这田庄的东主,顿时看她的眼光便不一样了。
丁含香示意青槿收了地契,出言请求诸位村老明日同她一同去庄子上收回田庄,为个作个见证。村长及众村老都满口答应。
得了这个承诺,丁含香便示意村长开席。男女有别,这屋里只请了村长和柱子舅舅作陪,丁含香自己却去了旁的屋里和村长娘子一起用饭。村长娘子这时已经知道这姑娘是本地大地主,态度上只有更加的讨好。
众村老酒足饭饱后,约好第二日的章程。每人都领了八色点心盒子,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这一夜,丁含香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细细思量明日计划之事,有村老造势,有壮丁撑腰,再请了从前的老庄头来,算计来算计去,总觉得应该是万无一失。
夜渐深,丁含香慢慢觉得眼皮发沉,终于进入了梦乡。
却梦见了母亲蹙眉凝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