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一去就是两天。
在这两天里,丁含香和青槿只在家里做针线,裁裁剪剪,缝缝绣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四梅这农家姑娘每天都起个大早,甩着膀子把前院后院几口大缸都装满水。院子里并没有井。井在院子外面长巷的最深处,整条巷子共用。满满两大桶水,四梅一根扁担上肩,轻松就挑起来。
打完了水,就轮着扫帚把前院后院都扫得干干净净。又用抹布把屋里屋外擦得点尘不染。
最难得的是,她一点不觉得累。“在家里,要跟着下地,到天黑才能干完……”四梅憨憨的解释。而在这里,干完这些活,她基本上就可以闲下来了。毕竟这院子里的活有限。
每当这个时候,丁含香就觉得,这丫头买得真值。虽然……能吃了一点,却也真是能干活的。
只是柱子不在,三个女孩守着这个院子,到了晚上总觉得有点吓人。虽然柱子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可到底是个男丁!丁含香就思量着,是不是要寻个成年男子来守门户。越想越觉得需要,毕竟柱子跑腿还行,若真有什么事,他一个半大小子,还是当不得用的。这院子里有三个女子,终究还是需要一个人来守门户的。
只是这人却要好好的看看,既不能太年轻,也不能年纪太大。太年轻了,这内院都是年轻女孩,只怕生出事来,或者传出不好的留言。年纪太大了,有什么事就怕顶不住。看来还需麻烦方牙侩好好寻觅寻觅了。
第三天上午,丁含香在院子里缝了会衣服,太阳高了开始热起来,便拿回西次间里,坐在临窗的床上一针一线的接着做。
泗水和江阳的不同,没有砖炕,屋里放的通常是罗汉床。
刚接好一只袖子,青槿就进来道:“柱子回来了。”
丁含香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去了前院正堂。
柱子果然是个机灵的,两天时间,打听到了不少东西:“庄头确实是四年前换的。以前的庄头姓罗,是个老头子。四年前来了一帮人,拿着田契来收租,不知道为什么罗老头抗着不肯交。当时还打了起来。
后来不知怎的,就换上了现在的庄头。姓于,不到四十岁。听说以前只是佃户来着,当时不知道怎么跟外来的那帮人搭上了话儿。一起把罗老头赶走了。他就当上了庄头。”
这显然是丁含香最不期待的坏消息。四年前,正是郑家强索了她地契之后……这说明郑家现在的庄头已是服从郑家的人。
只是……老庄头不肯交租,为什么?因为……因为知道这田庄不属于郑家!
是了!姓罗!母亲正是姓罗!奶娘也说过,这些都是母亲一手为她置办的嫁妆。这么说,原来的庄头应该是跟着母亲从娘家过来的老家人了。
心头一紧:“那姓罗的庄头现在呢?”
柱子道:“搬走了。他本来是住在梨花村的,整个村子有一多半都是这田庄的佃户。当时……流了血,罗老头的儿子给打死了。后来儿媳妇让娘家接回去了,只一个孙子跟着他过活。新庄头好似跟他有过节,总是找他麻烦。在梨花村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带着孙子走了。不过没走远,听说是搬到曲庄去了,也就是一日半的路程。”
顿了顿,又道:“那于庄头,却不住在梨花村。那田庄的庄子,离村子有大半日的路程。以前罗庄头在的时候,并不住在庄子里面。只定期的打扫收拾。于庄头上任了,便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搬到了庄子里住。据说是好大一座宅子,比咱家的院子大好好几倍。于庄头现在,也有丫鬟下人伺候着,他家的闺女儿子,娇养得跟姑娘少爷似的。”
那庄子丁含香知道,房契就在她的手上。
没有一条好消息!
柱子偷眼打量丁含香的脸色,见她面色沉凝似水,也猜到了自己打听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由得惴惴不安。
只垂手立着,不敢多嘴。半晌,却听丁含香叹息一声,问道:“你是怎么打听的?”
柱子忙道:“我家原也是后来才进城的,我的远房表舅就住在梨花村,也是佃户。我给我表舅家割了一斤肉,请我表舅帮带着我打听,只说是主人家有意在这边购置田地。还有一些事,是跟村里的人聊天聊出来的。并没有特别引人注意。”
说着,掏出了之前丁含香给他的钱袋放回案上,开始报账:“去的时候,雇了车行的马车,单程三十文。给我表舅割了一斤猪肉,四十五文。买了些干果吃食,打听消息的时候散给村人的,用去了四十文。回来时候,搭了村里进城的骡车,车费十文。这两天吃住都是在我表舅家,没花钱。统共用去了一百二十五文。姑娘给了五百个大钱,还余下三百七十五文,全在这里。”
一边报着,一边心里却有些不安。割肉、买干果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不知姑娘会不会怪他乱花钱?
谁知丁含香听了却说:“你做的很好,以后办事就这样,机灵些,知道变通。”又数出了二十文给他,“赏你的。”
柱子又惊又喜。他原觉得三个人中他的月钱是最低的,没想到原来当小厮跑腿,差事办好了,是有赏钱可以拿的。拿着钱谢过了丁含香,心里已经再期待丁含香再派给他差事了。
柱子喜气洋洋的下去了。丁含香却高兴不起来。
消化分析柱子打听来的消息,那新任的于庄头分明不是个好相与的。郑家会选中他接替老庄头,必有其原因。
又想起,郑家人初次来收租,必然有所准备,人多势众。这样居然还能干一场大架,还弄出人命来……可见当地民风彪悍。
由是,自己决不能冒冒失失就拿着地契胡乱冲撞过去。可是,要怎么办呢?
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