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含香在马车里歪着闭目养神。
青槿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做针线。细葛布昨晚上就裁好了,青槿便想着赶紧给丁含香赶两身亵衣出来。
丁含香睁开眼睛,见她不声不响,神情专注。又见那针脚细密均匀,显是做惯了的,便放心交给她做。又喜她安静不呱噪,想着:“到了鲁场,丁大叔就要回去了。只我们两个人可不行。还得再去买几个人来。”
心下盘算着到了那边是就住客栈里,还是租个房子?泗水那边的地,要徐徐图之,没摸清状况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又想着买人的事。粗使的仆役怎么也得买两个,青槿就可以专职照顾她。又想到她自己还没及笄,青槿更是只有十一岁的小丫头,就她们两个女孩太不安全,若遇上了那黑心的人拐子,强拐了去卖也说不定。所以小厮是一定要买的……
忽的听见外面纷乱的马蹄声,也没在意。只是那马蹄声不少,怕是十来匹之多,从她们车旁经过,竟然缓了下来。然后便是丁老汉与什么人搭起话来。
丁含香这才觉得不对。坐起来倾着身子,掀开车前布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承华正伸过来的笑的无比灿烂的一张脸:“丁姑娘,又见面了!我们真是有缘啊!”旁边一人与他并辔而行,神色温和,见到她只点了点头。正是“落花剑”邵七郎。
丁含香一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真想从丁老汉手里抢过鞭子抽在谢承华阳光灿烂的脸上告诉他:“你骑着快马追上来,有缘个鬼!”
当然只能想想,现实是丁含香勉强扯出点笑:“泗水鲁场,本就是一个方向。你们……的马,脚程好快。大叔,我们给谢少爷让让路。别妨碍人家赶路。”
说完点点头算是行过礼,便放下帘子,自去车里歪着了。只希望他们赶紧越过自己的马车去。
谢承华望着靛蓝色的布帘一脸失落。若是从前,他仗着家世和扈从众多,指不定就厚着脸皮挤上车去了。只是现在一是有邵玉在旁,让他不敢放肆。再就是今日清早听到丁含香说的关于“声色犬马”的那番话,让他觉得自己以往的行径,似乎很被丁含香看不起。自己心中,也有所醒悟,过往的顽劣不堪,略有收敛。
于是只得怏怏的拉了拉缰绳,随着马车一起前进。
丁含香闭了会眼睛,却听着马蹄声一直不曾消失。终于忍不住又起身撩开帘子。
谢承华赶紧欢喜的靠过来。
丁含香根本直接无视,唤道:‘邵公子!“
邵玉却好像没听见。
丁含香无奈,又喊了两声。邵玉才扯了缰绳贴近马车:”丁姑娘何事?“
他相貌俊朗,眉目含笑,正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愈是这样,丁含香愈不想与他多打交道。
”我们的车碍着你们了吧,实在抱歉。我叫丁大叔把车往旁边带带,你们先过去吧,别耽误了赶路。“丁含香浅浅笑道。
哪知邵玉却道:”适才跑了不少路,马儿受不了,正在歇脚力。“
丁含香顿时无语。人家丝毫也没有说是要与她同行……只是马在歇脚……她还能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谢承华扭着头偷笑,心下羞恼,随便哦了一声,便缩回车里。青槿瞧着她面色不虞,也不敢过问,老老实实做着针线。
丁老汉却时不时的往邵玉和谢承华身上瞟两眼,嘴角含笑。
太阳渐高,很快到了中午。
众人寻到了一处有溪水的地方休憩,放马吃草。青槿扶着丁含香下车,找个大树下阴凉的地方铺了块干净的布在地上和丁含香一同坐下,取出干粮来吃。她们带的干粮简单,只有烙饼、肉干和酱菜。
那边一群人却连锅都支起来了。只留两个人照料锅灶,其他人都取出弓箭往林子里去了。
谢承华和邵玉却往她这边走来。
谢承华凑过来一看,立时便叫到:”只吃这个怎么行!“
丁含香眼睁睁看着谢承华把食物从自己手里抢走,却不敢与他争抢,只能拿眼去看邵玉。邵玉却点头说:”大夫说你需好好调养。还是不要吃冷食的好,待会喝些肉汤吧。“
说完,自然而然的便在半丈之外坐下。谢承华也眉开眼笑的跟着坐过来。这样远远看起来,仿佛少爷小姐们一同踏青野餐一般。
丁含香气结。干脆侧身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给了二人一个大后背。邵玉微微一笑,盘膝打坐练气。
谢承华见丁含香不理他,抓耳挠腮的。想了想,去缠着青槿说话,也是想多知道些丁含香的事情。哪知青槿性子木讷,又没得丁含香允许,不敢与他答话。谢承华无趣,揪了几根野草,终是起身取了弓箭,钻进林子里去了。
青槿却想起丁含香尚未用药,忙去车里取了水囊。怕路上不方便熬药,她早上已将中午的药一并熬好,灌进水囊里携带。去一旁支起小瓦炉,热了起来。
这边树下,便只有丁含香和邵玉二人。
丁含香觉得有道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睁开眼回头,邵玉正凝望着她。
邵玉惯走江湖,接触的多是豪爽的江湖女儿,自己倒没觉得这样看人有什么不对的。
丁含香却觉得他无礼。又不甘示弱,便顶着他的目光,回瞪回去。
邵玉露出微笑,目光中多了些什么。
二人对峙片刻。丁含香终于还是顶不住,别过眼去。又闭目休憩。
邵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看着丁含香纤巧的背影和秀丽侧脸。
这个少女,应该还未及笄。她小小年纪生着病还独自一人,搭乘车行的马车出门,半路买婢……年纪不大,处事却机智圆滑。窘境中还能观察入微,选中他来倚靠脱困。之后还能对谢承华虚与委蛇,以免得罪。必是生活中遇到过些磨难,才能如此。
见他看着她,就回瞪过来。骨子里有股倔强……
正想着这些,忽见她后背一僵,睁开眼睛,脸色苍白。
丁含香闭目养神,突然想起邵玉刚才说的话。大夫说她需好好调养……他怎么知道大夫说她需要调养?难道他去问了徐大夫?徐大夫会不会把她的事告诉他?
一想到邵玉可能知道。她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只觉背上一阵发凉。
那是她,最隐秘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