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私艇关掉推进机,静卧在夜海上。他们进入了海上缉私的待机过程。临行前,海鸥突然接到穆小云的通知,他不米了,但计划照旧。也可能得到别的什么情报,还是上级没有批准他参加这次行动,海鸥没有多问,她和穆小云一直保持上下级关系,没有越过雷池一步。但人员还是三人,出发时她命令缉私分队艮欧阳平上了船。
缉私如同狩猎。当人们看到猎户背着狩获的猎物走出深山老林,多会被他们的猎获所刺激,以为狩猎充满激动兴奋和紧张,是一桩极富传奇色彩的快事。唯有行中人懂得,等待和寻觅猎物的过程才是狩猎的主要内容,其间的寂寞和枯燥,是多么难以忍受。那出山的快乐是在氏久的无味中获得的。
今夜的欧阳平就感到挺无味,小艇里的气氛特别沉闷,这沉闷的缘故,又主要在于海队好像有些反常。往日,若是随机出海缉私,小艇上的几个人往往负担不重,轻轻松松,抓到抓不到走私船,全凭机运。若是有目的出海缉私,她会讲清情况,打算,让大家心里有个底数。但是这一次,既不像随机性的出海,大队长又什么也不讲,绷着脸面,那美丽的脸颊因为太严肃也显得不怎么可爱了,平常他们最喜欢看到她的笑容,那是一朵玫瑰似的红颜。
远处海驴岛水道上出现了一团灯光,层层叠叠,像一幢楼房在夜海上漂游。渐渐移近了,是一条客轮。舷窗的灯光通明,隐约可以看出三三两两的乘客在各层的甲板上散步,浏览海上的夜景,
张咏说,十点二十了。这条“海尔号”是去琴岛的,每天这个时间出来。
总算有人开口了。欧阳平凝神望了望,说,不对,傻乎乎的,“海尔号”船尾是圆屁股,毡条船是方屁股。肯定是“海尔号”,老土!肯定不对,打赌,干不干?怎么赌,回去请客,一桌酒钱。一言为定。你开过去看看!
张咏瞟瞟大队。她半垂着眼皮,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
小艇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形,直朝客轮驰去。甲板上的乘客有人发现了缉私艇,却并不留意,只有几个小孩子又叫又喊地朝他们招手。小艇靠近了客轮,艏部嵌的果然足海尔。
掏吧,张咏笑,很得意。
老土,欧阳说,上岸买酒喝。就掏出一张票子给他。
张咏还是得意,随手装进裤兜里了。
海鸥始终没吭声,不管他们,海上缉私队员,比陆地侦查员还辛苦,无论刮风下雨,无沦白天黑夜,说走就走,够辛苦了。今夜要捕捉的目标要不是牵连韩跃,她也许会跟着他们凑凑热闹,她在工作状态下是严肃的,但她在平时和队员们总是打成一片,加上她也是单身族,往往执行任务归来,她都要请他们一顿,就是那个后来她亲自管理的韩国酒家,那时候她就常去光顾。
客轮驶过,海面上恢复了平静。
缉私艇轻轻地晃荡了起米,海水在开始退潮了。退潮的海水摇着艇,摇啊摇的,摇得艇里的人很惬意。小艇不知不觉地跟着海水在悄悄地漂,像一片小小的树叶。
一阵岑隆岑隆的机械轰鸣声。公海方向开出来一条水警艇,桅顶和两舷亮着一红二绿的灯,在夜海上很快地移。离小艇一百多米的距离,水警艇减速.停下来,一道雪亮的光柱倏然划破夜色,探照灯在缉私艇周围的海面扫来扫去。
离开它们——海鸥命令。
推进机一启动,探照灯罩住了他们。小艇在光柱巾甩下一串浪花,飞快地往北驰去,一直驰到探照灯朦胧的地方。
水警艇灭掉了探照灯,却停留在原处。少许,哗哗啦啦地响,抛下了链锚。大概水警艇上的雷达扫描到缉私艇并未走远。潮水在继续朝外洋退去,小艇也就跟着海水继续漂,渐渐的,又漂进了公海水而上。水警艇上一扇舱门打开,舱内的灯亮映出一条人影,往这边眺望,探照灯一闪,又严严实实罩住了小艇。
海鸥有点火了,告诉他们,别老这么照了!
欧阳平站起身,在强光中正了正警帽,拿起喊话器说,喂喂,别照了,我们女岛的海大队来了,在这儿执行任务!
探照灯刷地熄灭了。门口的水警同头和舱里说话,少许,关了舱门,水警艇哗哗啦啦起锚,岑隆岑隆开走了。
琴海对外开放以后,这一带的邻国水警差不多都知道女岛边防缉私大队有个漂亮美丽的海大队长。过去没有开放前,水警艇经常开到海驴岛海边转悠,把下海的偷渡客往岸上撵。现在口岸升放,两国客货轮船经常来往,水上警察在海上相遇,也能说说话,虽然语言不通,但双方都有翻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们的警察待遇高,装备强,主要是防偷渡,毒品贩运,对走私物品不太管。海鸥还邀请他们的海警官在韩国酒店吃过饭,只是今天夜里,海鸥不想和他们照面。
缉私艇再次启动,回到海驴岛附近水而上丁。
夜深了。寂寞,无聊的海上缉私像海水一样苦涩。
欧阳平到艇艉去小解,夜海上激起一道道磷光,贴着船壳漂走了。完毕,他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个哈欠!实在是太闲了,他说,大队,对不起,我可以睡一会儿觉吗?
海鸥说,睡吧,小张,你也睡一会儿吧!
还是我盯着吧大队,你也休息!
不用了,都去吧,我想看看夜空!
那你下半夜喊我,张咏说。
铺了块帆布,年轻人钻进小艇艏舱的小空隙,蜷了腿躺下。海鸥换了个位置.坐到操纵盘前。她伸直膝盖,脖颈搁在靠垫上,尽量放平身体,稍微舒服一点。夜海上静悄悄的,雾气似乎重了些,那几朵蓝色的火花仍在高压线网中闪闪烁烁,忽上忽下地跳跃,海那边电厂的灯光有些许的发黄。很快艏舱里传出张咏的鼾声。欧阳不知是醒着,还是梦活,含糊不清地咕噜几句。渐渐地她也有些疲倦,但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就想起十几年前,韩叔缉获她爸的那个夜晚,是否也是这样守候。本来回到琴海她是干的技术侦察,不知为什么穆小云来了以后,局党委把这个担子交给了她,她又回到了她的港湾,属于她家的三层小楼是早已不存在了,她的菊花姨和她分手以后是再也没有音信,听老渔民说,是和一些偷渡客走了。工作苦点累点倒是没什么,她最感到苦闷的是让她守候韩跃的走私船,如果被她抓住了,难道要像当年韩叔对付她爸那样,是一点交情也不讲了吗!韩跃归来,她是只到机场见了一面,还没有和他说话,他回来很快就成为新贵,也结婚了,在华东地区都是有名的大老板,凭他的聪明才智,成为最先富起来一部分人,并不奇怪,但是韩跃要是搞走私活动,无论对准都是不应该的了。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丁。下午穆小云把她找去秘密交代任务,今晚就是要摸清韩跃走私活动的规律,只是侦查,不露蛛丝马迹,什么时候收网听从上级指挥,所以她扮演的角色就显得特别重要。她告诫自己不要带有私情,要以人民和国家利益至上来完成这次任务。
哗啦——呼——哧——什么地方浪花响,仿佛有人从海底潜出换气。她警觉地四下察看。夜海上没有异常,片刻她发现小艇旁边不远,海面上翻起一条白影。哗啦——呼—一哧——一条海豚钻上了海而,打着清亮的戏水声。接着又钻出一条,白白的肚皮一翻,双双潜下去了。韩雪说,在这个时候,海鸥就想起她爹老海怪潜入水中,我父亲韩林缉私船的爆炸——这还是事后寂寞的夜晚,菊花姨告诉她的,她的幼小的心灵就产生了惧怕……
下半夜丁,大海又平丁潮,戏水的海豚不知了去向,夜气浸得腿骨凉冰冰地疼。缉私艇已经漂进公海很远。海鸥打起精神,启动丁小艇。推进机一响,欧阳在艏舱里迷迷糊糊地问,大队,有情况了,
没有。睡吧,有事我会喊你们。
欧阳换了个姿势又睡着了。
海鸥将小艇往回开了很长一段。她知道走私船一般都在离公海不远的地方交易。前半夜不出来,多半会在午夜跟着涨潮的海水上来,在拂晓前靠岸,海上有接头的,陆地上有人接应,走私货上岸后不到一个小时就会离开海滩,神不知鬼不觉,你很难抓住。所以在海上狩猎就显得十分重要。于是,她把小艇的油门控制在低速,慢慢在夜海上巡游。
雾气更重了,夜海上有一层蒙蒙的灰沙在飘渺。视野受到影响,远不如上半夜那样敞阔,灯塔和海外电厂的灯盏也出现一圈圈黄糊糊的光晕了。
糟糕,可要起大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