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球场像农村辽阔的田野。淡淡的月光洒在绿草坪的地灯上,折射出萤火般光亮。一阵音乐从水磨房那边飘来,我还以为是水车转动戏水的声音,海鸥却说,那边有个女子乐坊,她们都是天仙般的美女,正在练习乐器。我很想去看看。海鸥说,我的故事你不想听了吗?
那时候小渔村像塌了天似的,我的韩叔牺牲了,俺爸也沉人了大海,我就天天坐在礁石上看海鸥追逐浪花,我很孤独,是我向韩叔透露了信息,把养育我的父亲葬送了。我看到海鸥戏水,也想跳下海去,去陪伴父亲。但是被菊花姨劝了下来。别看她是乡下女人,她能懂得许多世故人情。就这样我改名海鸥,和菊花姨住在一起。这个小岛上不再有男人。我们还是以摆渡为生。菊花姨和俺爸一样也犯了法,但被穆天云保释下来,他那时在海城当公安局长。我和菊花姨相依为命,每到夜晚看到乳峰山上灯塔亮是俺们的唯一希望。我高中毕业,上面分下来一个内招名额,上省公安学校的,这是照顾烈士子女的,理当给韩跃,他没有去,他把这个名额让给我了,可能是考虑我小时候吃过他妈妈的奶吧!我就是这样走上从警之路的。
我问她,那你为什么又脱下了警服呢?哦,她那美丽的眉毛一扬说,说来话长,也是一部警察诗啊!那你说给我听听,我在公安学校学的是刑警专业,毕业前却来到山城女子交警中队实习。因为我在八一晚会上唱厂一白歌,词曲都是我自己作的。就是《阳光总在风雨后》吧,因为这个引起了穆小云的注意。那时候穆小云任山城交警支队长,他去学校挑选人才。他怎么在这儿呢?他不是当兵后在湖岛派出所吗?汉水湖“6.5”事件后,他就进了湖城公安分局了,和他父亲一起破的案,然后他就从湖城调到山城公安局了。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值勤的岗位上,看到他和我们在一起,当时我还不知他是穆天云的儿子。我想留在山城去找过穆天云,因为是省会城市嘛,这时候穆天云已经当公安厅长了,我不想再回海城,是他让儿子把我留下来的。我对他有些复杂的感情,这事我到现在也没有理清。那是在八十年代末期,韩跃从海外归来,他先是考上了清华,又去了哈佛,他是有怪才的人,也是琴海市的佼佼者。这时候有几个人的复杂情感纠葛在厂一起。因为我还小,初出茅庐,哪懂什么?海鸥说,那天她得知韩跃回来的航班,就急急地去了翔云机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哥啊!
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她说菊花姨在离开我之前,悄悄地对我说,你爹沉人海底的最后一句话是,等你长大了嫁给韩跃做媳妇。那时候我和韩跃都成为孤儿,我们在海边上摸鱼捉虾,后来韩跃走了,我在心里只是把他当作大哥哥,但我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样的感情,我也不知道韩跃喜不喜欢我。后来韩雪也长大了,我不知道韩跃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吃过他妈妈奶水的妹妹,从礼貌上讲我应该去机场接他!
飞机从蓝天上降落,我没有多少激动,我看见韩跃从机场大厅走来,风度翩翩,他在向一个方向招手,我看见了那里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他们是陈小廉,穆小云,韩雪,另一位是白大鹏的女儿白丘叶,现在叫白玉,她那时是陈小廉的未婚妻。她长的清秀美丽,和白莲有些相似,但她比白莲年轻,看不出他是白大鹏的女儿,实际上这时候白大鹏已经出事,她对陈小廉的感情真挚,不像是没结婚的样子,相依相偎倒像是一对新婚夫妻,如果不是白大鹏出箭,她可能早和陈小廉举行过婚礼了。他们都是从不同地方赶来机场的。海鸥说我看到了这个场面,就悄悄地离开了。因为在这里我看到了穆小云。抓获我爹海老大时,他是和韩林叔一块儿去的,那时候他在韩林的海警大队干。那天他和菊花姨坐的是我家的麻栏船,而没有遇害,这是一段噩梦。海鸥说,我一直怀有自责和愧疚的心情,我想俺爸和韩叔的死与我有关,那天要不是我多嘴,韩叔不一定出海,那么韩叔不出海俺爸也不会跳海。海鸥说我不敢面对,觉得没脸再见韩跃,也怕见到穆小云。海鸥说这次韩跃海外归来是白莲给我打的电话,我和白莲早就认识了,白莲的江草集团总部就盖在我家原来小楼的旧址上,我上大学的全部费用都是白莲给的,白莲当然知道我们童年时代的亲缘关系,可是就在我看到韩跃走下飞机舷梯的最后一刹那,我犹豫了,我终于采取了回避,开着警车悄悄地走了。
那天在山城穆家庭院举行家宴欢迎韩跃,全家人欢聚一堂,热闹非凡。不知是谁提起了我,穆天云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海鸥说我去了,又缺了一个人,他就是穆小云。这时候我才知道穆支队是这个家庭的主要成员。海鸥说,我以前只知道他是穆支队,他太忙了,他抽出了仅有的一点课余时间去机场迎接韩跃,这是兄弟的情分,他不能不去。接着他就把他交给了陈小廉和白玉,就急忙驱车回返了。海鸥说,穆小云是山城交警的总教头,我们女子交警是他手下的兵。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咱山城交警的未来。他每天破晓起床,对着镜子,伸臂、曲臂、转体……直练得汗流浃背,出神入化,然后他赶到训练场,在那里带领全支队在阳光下晨练!岗上指挥动作要快。要三并,要两走……他边说边示范。海鸥说,我也是每天在朝霞微露的时候,跟着总教头练站姿,练摆臂,我们特有精神,情绪饱满,在紧张的队列动作中,我的眼前会化出一座座高山,一片片彩云,一个个威武挺立的国旗班士兵!
海鸥说,那时候我们天天头顶砖块,腿爽木板,衣领别着钢针,胳膊上绑沙袋。我们没少经过这样魔鬼般训练,因为女交警的目标就是瞄准铿锵玫瑰!但是市民们看不见,在睡意正浓的早晨,在星光闪烁的夜晚,我们的鞋子磨破了,胳膊练肿了,脸晒黑了,两眼冒血丝。歌声却伴随女子交警的美丽身影在飞扬……
海鸥说,穆小云领导的山城交警是辉煌时期,他把疏导车辆编成了口诀:路口绿灯亮,直行别急放;左转应优先,不能等放完,路口快腾清,单独放直行;待到黄灯闪,腾空要果断……他就是这样让我们卧薪尝胆丁一年。
春天来了,孩子们在课堂里大声地朗诵着,燕子回来了。山城市民一觉醒来,被窗口的景象震撼了。全市一百零八个岗台一千零八名交警,像天使般地指挥过路车辆行人;路口,人流车流顺庠而动,折剁出流动的光辉……
海鸥说,我十分留恋这一段交警生活。那是我第一次上岗,骑自行车的女青年闯了红灯,我走向前去,啪!一个敬礼,然后说明情由,好言规劝。她惭愧得手足无措。她不相信曾经有恃无恐的警察,会对她微笑。她接过小黄旗,小旗上写着,我违章了!她必须在路边挥动小旗当十五分钟警官,她的脸由红变白!
我碰上个愣小子,那人骑车逆行,劝阻不听,仍然向前闯,我上前一个敬礼——再劝导,温和地对他说城市文明,苦口婆心,可他既不认错也不认罚,旁边的人看着我,他们给我数了竞有三十多个敬礼——傻样儿,但市民却认同我了,哗哗地鼓起掌来,这是对俺的信任和支持,对违章的愤怒和谴责,那人弄的脸通红。
有意思的是一位厂长闯红灯了,也在路边摇着小黄旗,当了五分钟交警后,上班迟到了。他在职工大会上检讨这个经历,奉劝大家遵守交通规则,后来有人编成网络语言,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中的红灯不要碰!
有一天,全市的岗亭竖起一块告示牌,上面醒目地写着:有困难找交警,还安上了报刚钟。有个骑自行车的人车胎瘪了,到处找不到修车的,焦急之刚交警帮了忙,换上气门心,又打上气。那人感激得要命。这件事启发了别人,岗台上在一夜之间都配备了打气筒和修车工具,后来还配置了急救药箱。
市民们敲锣打鼓找到交警支队的门上,把一块上写着警风的匾额送到门上,当然有心人还是穆小云!
海鸥说你听说过白莲父亲的事吗?白筠桥先生重返大明湖时,由于心情激动,早上出旅馆忘了带救心丸,他看到自己曾经待过的作战室就是当今的大佛寺,走上大庙的门槛就晕了,幸好明湖交警急忙拿来急救盒,警方110及时把他送到天佛山医院,前后不到十分钟,救了老人一条命,老先生住院时,穆小云又代表山城交警去看望,那时候白莲从琴海赶来,在医院里她见到了他,魁梧英俊,和他的父亲模样相似。她从内心里对他产生了好感,但不知他有没有爱人,像谜一样煎熬她的情感。她时时关注他的信息,她在网上看到了他的故事,但这段感情后来被韩跃走私案击碎……海鸥说,这是我进入江草集团公司后,在一次白莲生日晚会上,她多喝了一点洒,偶然对我透露出了这个感觉。
穆小云是长的很帅气的一个人。很多女子和他接触都会有好感。那么他的爱情生活是怎样的呢?海鸥说这个我们都没问过,还以为他是单身生活呢?海鸥说各人隐藏在心中的情感历程,都是含蓄的隐匿的,谁也不愿公开暴露,可能与当警察的有关,职业习惯。她希望我写《警风》不要过多渲染这件事情,点到为止。
我说这是个人的隐私,我尊重你们的权利,不谈爱情,只能换一种方式叙述!刚才说到的白筠桥先生,是在九十年代初回的大陆,那刚候山城市民认为来丁一位不速之客,他要到山海城市来投资,穆天云看着他身边一位风流倜傥美丽端庄的女人,却奇怪的幻化出一座城池在炮火中被突破,一个湖畔小学女教师带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这个人就是国民党人爱国华侨白筠桥先生,他和他的女儿将足本市乃至本省最大的投资企业家,一时在山城传的神乎其神!
他同时也是一位艺术家。他的雕塑和绘画作品在西方价值连城。他参加过齐鲁战役,他作为军统特务机关派来督战的人,以艺术为名潜入山城市区,住在大明湖畔,老头子命令,誓死保卫山城府,就在解放军突破城墙时,他看见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他决心立地成佛,但他没有像老头子那样去信仰基督,他信仰了释迦牟尼!他在天佛山拜了佛祖,然后从凤凰岭豁门逃了出去。他去了南京,安排妻子江草回老家,后来出了那样的血案他一直不知真情。那时候他跟着老头子到了重庆,白崇禧在湘南战败,他就去了台湾!国民党在台北失去政权以后,白驹(艺名白筠桥)又回到大陆,一边搞艺术,一边经商,以商养文。回到大明湖,他看到自己当年的故居成为一个寺庙,心中热浪难抑制,认为这是自己多年信佛的结果。就在这时,白筠桥心脏病复发,是山海交警把他送到急救中心,交警救了他的命,使他获得了新生,他决心为交警立一尊铜像,并且署上自己的名字……
丝竹声声,还有水磨的转动。海鸥又把话语转到交警上,穆支队干交警有口皆碑。他是从下面选上来的,因此还保持在基层的朴实作风,有时着警服有时穿便服,有时步行,有时坐汽车,有时自己掏钱打的,他巡视在马路卜明察暗访,听听路人和司机的反映。然后在大会上说,我们的便民利民不要成为一句空话,更不应该是一阵风,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与时代同步,与百姓同行!
山海市是一座火炉,这儿人也热情,外地人来了,随便到哪个路口都能讨一口水喝。可是炎热的夏天来了,火炉城市的烈日将柏油路烤熔化了,路表面高温五十多摄氏度。马路警察可就受罪了。我在岗台上衣冠整齐,腰束武装带,手戴白手套,指挥手势还是那样一丝不苟,一天三班岗六小时,衣服湿透,汗如雨下,面色苍白了,依然耸立如青铜雕像。然而人不是机器,我扑然一声倒下了。是中暑了,路人奔过去,眼含热泪把我们的交警送往医院……岗台上换了一班岗,依然指挥规范,形如青铜。
那个夏天,有好多个交警倒在三尺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