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天晚上是看了电视里的《哈里.波特》的。想起了我自己的身世。************,全国人民进行了一次苦难长征,我的父母都饿死了。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性格有些孤僻。但海边的人另有说法。说我的父母都是渔民,在一个夜晚,驾着渔船偷渡去对岸国家,被边防局堵截,慌忙中渔船翻到了海里,那些偷渡的只有一人生还。后来那人把我从孤儿院里接出来抚养,一直到我考上大学。也有人说不是这样的,说我父母是死于海上的一次火并。当时战斗很激烈,乳峰口岸也能听到啪啪枪声,这次战斗还牺牲了穆天云的一个战友,边防局缉私处长韩林,我对于自己的身世一直保持沉默,但我在用网名鲁子民之前还是用了鲁渔的名字,算是对我渔民父母的一种怀念吧!
前面说过,我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先是北漂,后来回到故乡琴海城闲逛。那时候琴海城还是一片荒凉,没有乳峰新港,也没有国际高尔夫球场,联合国还没有命名它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就连世界自然保护区也好像不存在一样。我混在游人队伍中,在天尽头留个影,在秦皇桥上照张相,就在那天我亲眼看见一个女人在海水落潮时掉进海里。那人好像在跨越一块礁石,被滑进了沟壑,旋流湍急,把她卷入了大海,武警战士经过七天打捞,也没找着踪影,后来是她自己漂上来的。那个女人的男人一直在礁石上等待,后来那个男人把女人骨灰带回家。往后在天尽头游玩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已传说是一桩谋杀案,就像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叙述者很难找到答案。
我这次来琴海是故地重游。海鸥的出现使我有了好心情。那天晚上我和海鸥在一起吃饭,还是在那家韩国饭店,这是华丽公司下设的一个旅馆,为了海内外来往人员方便。还是那个给我扫雪的小姐葡萄红服务,因为海鸥还要回公司有事,没喝酒。很快工作完毕。回到七星楼房间,打开电热水器,冲了一个热水澡,本来想早早睡觉,还是睡不着,又想起那把冰刀。干脆打开电视机,不断地调换频道,看到一个作家和警察的故事,人家那派头,在灯红酒绿花柳巷中穿行,想到自己遭受的冷遇。我把电视关了。忽然产生一个念头。想起海鸥让我先看红楼。她说那里是专案组审讯室,感受一下当时环境。那天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一栋典型哥特式风格的红楼,围在七座小楼之中,它居高临下,建在山崖旁边,三面靠海,像一个暗藏的地堡,葱绿的环翠山把它笼罩在神秘之中。我问招待所长,说,这是翠楼,历史久了,还是英国人盖的,听说过去住过一个英国的小军官。翠楼确实老了,殖民地时代产物,厚墙深壁,牢固的砖石结构,尖角形拱顶,石窗花格,它深藏着历史的秘密,只是需要装修。那所长还告诉我一个小秘密,说那栋楼死过一个英国女人,平时客人知道了都不愿意住,改成会议厅了。这就更加诱惑我的好奇心,我立即决定到那栋楼去看看。路灯还是那么亮,只有海水扑打礁石的声音。我刚走到那里,就看见一个人影,浑身雪白,一闪而过,转眼就不见了。这是谁呀,会不会是海鸥,因为个头和身材很像。白天她说过,望海楼宾馆就是穆天云带领专案组集中审讯涉案人员的地方。但一想不可能,海鸥明明回公司了,董事长找她。难道还有人对这个案子关注吗?我想到了韩雪。那天临来之前我去找过她。韩雪从公安大学毕业后,当过化验员,派出所所长和刑警队长。因为哥哥的案子,她改当律师了,我在档案室看卷宗时见过她的身影,但一直没有见面。我到海天律师事务所去找过她,我在门口等她下班,开着我自己的蓝鸟王,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等人都走完了,我就给她同所的人打了电话,那人就告诉我,韩雪出差了。
那天夜晚很静。那栋神秘的翠楼对我产生了诱惑,使我想象出罗马教堂唱诗班。这里也就是当时的审讯室,我似乎看见穆天云庄严地端坐在大堂之中焦虑不安。那天在穆天云家吃饭的时候,穆天云简单地说了一下办案经过,中央有指示,省委很重视,他率领公安厅三个副厅长,一个预审处长,还有武装警察几百人,连夜赶到海城,马上布控,将所有涉案人员拘留在一个地方审讯,四十天以后才移交检察院。但这时韩跃已经出国,这一次没有动他。后来韩跃是怎么抓捕归案的呢?这里永远是一个谜,穆天云从来不说。有一次我看案件卷宗发现了韩跃和穆天云的关系。我不敢直接问穆天云,我把穆小雨叫出来,请她喝茶,小雨说,我老爸对他比对我们子女都好,他在公安厅公开承认韩跃是他的义子,但还是通过他的手把韩跃给斩了!老爷子为此得了一场大病,在这之前,他干了几十年警察,与无数歹徒枪手面对面较量,没有伤过他一根毫毛,但这一次老爷子在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病一场之后,正是韩跃被枪毙那一天,我们都不让他去,但他还是去了。枪响之后,老爷子泪流满面,后来他到韩跃的亲生父亲,也是他的亲密战友韩林墓前,一句话也没说,坐在那里。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瓶烟台古酿,一盒大中华,说,老大,一直忙,没空来看你,今天孩子没了,来向你赔罪,道歉!也想和你拉拉心里话!对不起了老大……
穆天云不抽烟,他点起两支烟,放在墓碑上一支,一支在自己手指上燃着……烟雾中一个小男孩划着船从海上漂来!穆天云在那个孤岛上,坐在礁石上等他,男孩给他送来了一壶水,一块烙饼,哦,还有瓦罐里的骨头汤。男孩说,叔叔,我妈说,今天镇上来了不少人,都拿着棍子,她怕出事,没敢来。她让你把伤口用海水洗洗,把这个药换上!穆天云说,好孩子,以后叫你妈不用来了,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以后你也少来,我也想出岛了!叔叔,你不要出去,出去就没命了,他们都在抓你,墙上都贴着布告啦!就在这时候,穆天云第一次看到那孩子眼里闪现的光芒,好多年以后他也没有忘记那种光芒!那时候一场你死我活的大革命在烈火中燃烧!铁道游击队包围了公安军,这是两支造反派队伍,公安军是湖城公安局捍卫政权的组织,铁道游击队是砸烂公检法的组织,直接受山海省革命委员会主任指挥。这时候公安机关瘫痪了,穆天云和韩林秘密把公安局的枪支藏到了一个废弃的铁矿仓库里,他俩都是老刑警队员,不能眼看着枪支弹药流失不管。不知是谁当了叛徒,这天晚上,黑压压的人群来抢枪,他们把院子围成铁桶一般,怎么办?枪是运不出去了,但还有几十条战友的性命啊!穆天云对韩林说,老大,你带领同志们撤退,我在这里武装保卫,他们不敢上来。战斗一直打到第二天天亮,后来解放军派兵突围把枪弹运走了,但穆天云屁股上中了一弹,造反派把气全都集中在穆天云身上,他们要活捉穆天云,哪个医院也不敢去,造反派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湖城一片乌烟瘴气。韩林把他带到一个乱草岗上,那是一个巨大的坟茔,在太阳还没有下山之前,借着那一缕晚霞的最后光芒,韩林用利刃把弹头取了出来。很多年以后,穆天云都非常珍惜那一抹霞光,他认为那是人生最好的光芒,但是有时候他也会在罪犯眼中看到那种光芒,那是一个人无论你走向哪里,即使走向死亡,也会有那种希望的光芒,但是人在绝望时会露出一种凶光,这就是善恶的最后分界线。穆天云在韩跃走向刑场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他眼睛里露出的前一种光芒,穆天云的眼里一颗巨大泪珠在闪动,一直到枪响……
我在楼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连那个白影也是一个幻觉。但我后来知道那个曾经死过一个英国女人的翠楼,的确做过韩跃辉煌时期的豪华别墅,也是他最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