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时她们害怕再被抓去,就把他带入了茫茫的原始森林。当他得知她们要在这里定居时,就闹着要回去,他不理解她们为什么要到这原始森林里过这种野人般的生活。阿晴说,她和阿贞都是结过婚的人,她们对男人的那种渴望都有。自己男人找不到了,她们抓到这个男人时就不想放手了。她们无家可归,只有到远离人间的大森林中去,去过世外桃源的平静生活。
男人虽然不愿意,但两个女人绑架他一个,对他看得紧寸步不离,他也难以脱身。阿晴说,慢慢熟悉了,她们还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还有什么人。他们一起在森林里找吃的,原来他带的罐头食品都吃完了,森林里蘑菇多,阿贞在家采过草药,懂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没有把握的东西都是她先尝。阿贞是个很美丽的女子。
那时候的他出于无奈和两个女子过上了原始森林生活。阿晴说,她和阿贞挥刀砍树搭棚,当红日从林中透出光亮之后,他却独坐在溪边发呆。他想家中的老母亲,母亲就是芳林嫂,她在三年困难时期,从淮河那边逃难人的怀中接过他,把他养大又送他上前线。母亲对他的恩情太多,他想只要不死,就一定要回到母亲身边。
那时候在异国森林中的他,虽然有两个女人陪着,可他是她们的俘虏,是她们需要他,而不是他需要她们。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感情。一个偶然事故改变了他们的命运。阿晴说,她命令他把树枝抱过去,他懒洋洋地过去从草地抱起一棵砍下的树枝。
突然轰的一声闷响,这是地雷爆炸吗?这时原始森林还没有地雷,要不他们谁也逃脱不了死神的威胁。这轰的一声是他捅着马蜂窝了。那黑雾似的大马蜂气势汹汹地向他扑来,这个阵势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太恐怖了,吓得他汗珠在额头上滚动,他从敌人的枪口下逃离了,却难逃黑马蜂的毒手。你知道原始森林的马蜂是很强大的,它们一旦发起攻击,有时能蜇死一头野牛。
阿晴说,就在这时候她跑过来了,抱住他就跳进旁边的溪流中。但森林中的马蜂不同一般,它们一窝蜂地跟着追过来,在溪流的上空打旋,阿晴抱住他沉入水底,马蜂在水面上轰鸣着走了,他们俩人将头伸出水面呼吸,马蜂一见掉过头来就拼命俯冲下去,简直像投炸弹的轰炸机。
他们俩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忽上忽下,那一团团马蜂也不断地被急流冲走,庞大的蜂群只剩下一小撮了,它们不敢恋战,悻悻地飞走了,消失在丛林里。
阿晴说,这时她见马蜂散去,才把紧紧抱着的他松开爬上岸边,阿贞也从另一处跑过来用一床白床单拴在树上给他遮羞拧水,阿晴跑到大石头后面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晒在大石头上。也许是两个女人故意设下的陷阱,当阿贞贪婪地偷看他黑瘦结实的身体时,他也伸出头来望到大石头那边,眼前的情景使他呆住了,阿晴却毫不遮掩地****着身体擦拭身上明亮的水珠。她把自己的女性胴体平生第一次展现在他的眼前。他顿时感到浑身燥热,一种原始的本能冲动起来,但是很快胆怯抑制了冲动,他闭上了冲血的眼睛缩下了头。阿晴在那边却微微一笑,显露出成熟女人的无穷魅力。阿晴不紧不慢地晾好衣服后,径直走到白床单里面,望着木然发呆的他微笑着突然一把抱住了他。阿贞看到这一切流着泪冲进树林中,很晚很晚才回来。
两个新草棚在草地上搭起来了,这就是她们的家,两个在战火硝烟中无家可归的女子扶持着一个男子,在这里实现了返朴归真的愿望。有一次他们外出打猎,偶遇一个狩猎人阿根,很多年以前他的父辈为了逃避战乱拖家带口,进入这个深山老林,成了这原始大森林的土著居民,阿根把他们带到部落里做客,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离开了生活一年的小草棚,搬到部落里,他和阿晴在部落里燃起的篝火堆中和笙歌箫舞中结婚,阿贞也嫁给了阿根。阿晴说,这样说着就过了好多年了,作为他乡沦落人的他,虽然没有家他却想到母亲,那个把他抚养大的革命老人,他想回去。但阿晴对他说外面的战争可能打得正激烈,所以他一直不敢贸然跑出原始森林。可是他每年都在屋中的粗梁上刻下一道刀痕,他刻了第五道也就是在原始森林待了五个年头的时候,有一天他独自外出狩猎,翻了好几个山头,只觉得越翻越多,根本就没有个边,好容易来到一个山窝,却见金黄灿灿的一片,这里蜂飞蝶舞长满了鲜艳美丽的花朵,他看到了地头上有个小草棚,里面空荡荡的,地上丢弃几只空酒瓶子。这酒肯定是种花人喝的,他想一定要等到种花人。当花开花落罂粟果成熟的时候,终于有两个人来割果子了。
就这样他才知道外面早已不打仗了,边界的贸易又搞起来了。他在心底深处的回家思想便一天深似一天,但他又不敢把外面的事情告诉阿晴,怕她阻拦他回归,他只能暗地里悄悄地做着准备,可当他想着就要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复杂起来,他舍不得阿晴,他是阿晴的俘虏,阿晴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年是她把他劫持到这原始大森林里来,过着没有家和祖国的野人生活,可是他从心里又感激她爱她,五年来她像情人又像姐姐那样照顾他呵护他。夜深了,异国他乡的月亮是扁的,怎么也圆不起来,阿晴睡着了,他轻轻地起床,抚摩着她的黑布似的头发和熟睡的面容,背起干粮袋一头扎进黑暗的原始大森林里。阿晴的泪水一夜未干,其实这一切她早已看出来了。
他在山里走啊走啊,豺狼虎豹都不害怕,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俘虏逃兵叛徒,人们会不会这样怀疑他审判他,他的心在颤抖,他不寒而栗。经过几天几夜的艰难跋涉,他走出了茫茫的原始大森林,来到了森林边缘,他突然噗的一声跪了下来,抱住双臂哇哇痛哭起来。阿晴在那个夜晚对穆天云说,后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他回去又把我找到了,阿贞后来在边界贩卖毒品走上了犯罪道路,我也再没见过。可惜的是他在敌人的枪口下保全了一条性命,却又死在了自家兄弟的枪口下。阿晴也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我望着湖中秋夜,想起穆天云后来从本省为死者家属每人解决三十万元的赔偿金。也许是这个原因,阿晴一直留在汉水湖,带着两个孩子,再也没有回南方。
三
蟋蟀还在不停地叫着,我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向酒馆走来,这么晚了是谁?我想也许是住店的回来晚了。黑影越来越近,我看清楚了是那个跛子老方。他们俩是什么关系?我正在疑惑,跛子把楼下的门推开了。我听见左边的卧室的电灯啪地亮了。我还没来得及考虑,啪的一声电灯又拉灭了,接着听出一阵响动。我不想偷窥人家的私情。正准备回房,却听见房门开了,那个男人走到院中,我以为他是上厕所,就赶紧溜回房中。没想到我把头刚缩进被窝,那个跛子却爬上楼来了。他说,你来了我们村党支部专门开了个会议。有些情况要向你汇报,我们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小报记者,你是为使命而来,大家至今都还怀念穆厅长,他对西岸有恩,不光是为这边争取到省里的赔偿金,他还为我们全村集体解决了二十辆运输车,这就为我们村的农民解决了一个新的谋生道路,还有一个就是看山吃山,看水吃水的问题,民以食为天,这是世世代代湖边人的观念。湖边农民跑运输,这是一个新思路,直到如今还在受益。还有他为我们联系了老区联谊服装厂,刘邦沟的姑娘媳妇全都进了厂,就连西岸外村的人也吸收了进来,我都想好了,等他从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我们去请他回来看看!说着把手中一个材料包递到我的手上,说,这是********多年积攒下来的材料,上到中央批文,下到村委会意见,都在这里,我想你可能用得着,我让阿晴保管着,她也忘放哪儿了,刚才睡下了,才又想起来,她翻箱倒柜地全找到了,你看用得着的话全带上。我想明天一大早,带你去看看穆厅长在这儿办案的时候,住的三间棚茅屋,他自己在那儿架的锅灶,自己起火烧饭,白天黑夜地和老少爷们儿聊天,据老人们回忆,自古以来,除了刘邦小时候在这儿长大,调皮捣蛋,在那棵老榆树下宣布扯旗造反,好像再也没有大官在咱这儿住过,他在这儿全村的大人小孩没有不认识的。这样吧,明天我再带你转转,那个茅屋还在,他当时用的锅碗瓢盆都保留在那里,除了后来安排一个老五保户住过,那个老人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过了。你去看看,也许对你写作有启发,他是共产党为百姓送温暖的典范。然后我再带你去留城看看,留城是汉留侯张良的封地,不过留城是一座湖底城市,上了联合国的遗产保护,其实就是一个影子。我受到真诚的感动,不知说什么好,我想到是穆天云住的三间棚茅屋,而刘邦沟的百姓还留着作为纪念,望断秋水茫茫,月牙儿挂在树梢上,心想都说刘邦沟的百姓是刁民,我看他们是很讲情义的天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