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芳菲的病好了以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编辑部搬到新盖的七层楼上,她的窗户正好对着小玉山。因为身体刚康复,主编也没有给她多少事干,只把一些零星的稿件让她看。闲时就上上网,写写博客。回到宿舍还是孤独。自从鲁子民走了以后,她也没有和别的男人交往过。夜阑人静的时候,睡在床上,她还是想到鲁子民。他为她付出了不少代价,人走了难免想他。那天主编找她,交给她一个U盘,说是一部电子版小说,是作者从西雅图发来的,让她先看看。一看她就想起那个梦中的死桥……
那天太阳照在海面,他把她带到海边,站在秦桥石上,他对她说,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我把一只漂流瓶扔进海里,里面装满紫藤花蕾,我们期待它在沉浮中重现。她一时忽然恢复了记忆。想起那是个隆隆的黑夜,她的精神受到刺激,她想跳进海里。是他把她抱在怀里,在那儿燃起一堆篝火,他给她讲一只漂流瓶的故事……
那是初冬,细雨蒙蒙笼罩山海古城。山海省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穆天云等在家中。一壶浊酒。四个小碟,一盆鲁南烩菜。一盘煎饼大葱。餐厅里弥漫着温馨。这顿中饭是为我送行。穆天云说小鲁啊有一个案子,一直装在我的心里,我本想盖棺定论,永不翻案,但我听说你在写警察卡通,是吗?我说厅长,不是卡通,我在网上写的博客《警风》,有人用卡通形式配上画儿,很受网民欢迎,帖子飞来像星星呢!好啊,很好的事情咯!我说就那么回事儿吧,厅长,就是围绕一把坠琴写的,也不全面,听说您也有一把坠琴。哦,是的,那是一把真坠琴呢,可惜丢了。你要感兴趣呢,就去一趟鸟巢村,你能找到好多细节呢。我说,你在琴海和南湖两地工作时间很长,我的博客也有你的影子呢。不要写我嘛。那个地方湖光海色,我这一生都在湖海中泡过。我想你再去海边儿一趟,把那个案子搞搞清楚,对历史是个交代,也是对你创作的补充嘛!好的,厅长,我当时就答应了。他还说别人让我看你的卡通,看了我就很激动,一激动就睡不着觉,老是回忆过去的事儿。我和我的老战友韩林还有陈廉清背着行李卷儿,带着一把指板坠琴,去岱山脚下考公安。考完了试,那个考官看我背着一把坠琴,诧异地说,噫,你弄这个。你会拉《锯大缸》吗?我说会耶,说着就取出琴来,我拉他唱:王老五,我问你,你的家在哪里?我的家在山西,还有俺爹俺娘俺的妻——那人唱唱就哭了,说打淮海战役俺就没有回过家,仗一打完就改编成公安军,搞治安就更忙了。上次回去,娘死了,媳妇也丢了!他说小兄弟,你的琴拉的真地道,怎么不去考公安军文工团呢?那里有个民乐队,二胡笛子十二样乐器样样精通,他们就在济南府山海城啊,我有个老乡在那里当队长,我写个信你就去了。我说俺就要当公安警察,俺拉琴是觉着好玩儿的。俺的表姐比俺拉的还好听呢,这把琴还是俺表姐送给俺的呢!我很想追问他表姐的事儿,可他说到这儿就缄口了。
酒过三巡。穆天云说,我找你来还有一个原因,这些日子我老是做梦。韩林在梦里老找我絮叨他儿子的事儿,父子俩老是跟着我,形影相吊,梦里醒来又见不着人,我也寻思不出为什么?见鬼啊,可能是受你的东西感染哩,就老想着坠琴的情节,琴海边的那把坠琴,是韩跃送给我的,韩跃没了,琴也丢了。你去找他妹妹韩雪,她可能知道琴在哪里,我都好长时间没有再摸琴了!
我的博客能引起轰动纯属偶然,没想到给老厅长带来了伤感。自然老厅长让我去海边,我当然义不容辞,更何况他还有恩于我呢!记得我刚从大学毕业的那个阶段,写过一些朦胧诗和散文,在外边漂着,干过几家公司,都不如意,所以就像一只漂流瓶,过着漂浮落魄的生活。有一天,一个汽车公司的老板把我介绍给他认识,他看我有些小才华,就把我留在公安厅。只要有重大活动,他都带着我,他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人们私下里议论,刑警队里有警犬,说我是他的跟屁虫。现在的人情世故不敢冒犯,你不行了人家看不起你,你行了人家又嫉妒你。有的人说我写的那些歪诗,简直是在放狗屁,不看便罢,看了狗屁不是。说我也不会写领导讲话稿,留着吃干饭哪?穆天云诙谐地笑说,我知道鲁子民不是鲁迅,他有毛病也有他的好处。他腿勤,嘴行,脑瓜儿灵。腿勤天南地北到处跑,把信息及时传递给领导;他嘴巴子不笨,模仿电影演员,客串戏曲名旦,会口技学满林子鸟叫,在屋子里能开火车跑,这样人才到哪里搞?他肯用脑子,就说明他善于思考,不会写讲话稿,我就不会写讲话稿嘛,可我平时讲话基本不用讲话稿。但是吴(无)用不是水泊梁山的军师吗?他对古典诗词理解多好啊!你们说他狗屁诗人我看他是浪漫诗人,这样吧,你们看不中就给我当秘书吧,咋样?那个人还能说什么呢?
我是生活在想象的空间里,有时神经错乱思维跳跃。但我在给他当秘书的过程中慢慢悟出了一个老公安的心声,那就是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忠贞不渝,新美如画。他爱坠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