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是四合院,高高的院墙,大门朝东。离大门十米是路,却很少有人行走。墙四周是树林,非常僻静,对夜里作案有利。电话线掐断的地方靠着树枝,是罪犯爬上树掐的。树干上有两样鞋印,没有手印,罪犯戴上了手套。经过痕迹技术员的分析,墙上的痕迹和后窗的痕迹一样,跟爬树的两只鞋印也相同,但没有手印。同时发现墙根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这是罪犯怕摸不着位置,留下的记号,他以为写几个字一般不会引人注意,痕迹技术员把它拍照下来。这时在周围侦查的人员报告,一百五十米外的树林里,有乱扔的树干和绳子,像是临时捆扎爬墙的梯子用的,用后又拆散扔掉了。还发现在距仓库两百多米的路沟里,有一片大小不一的痕迹。沟里的土半湿,使印痕特别显眼,小的脚印较深,像用力挣扎踩的,那大的像屁股的印痕。也有长印痕,像一道沟,是失脚还是打坠时脚登的。仔细看去,印痕好像一大片,像是打斗的痕迹。穆天云让人在近处寻找,有没有尸体和衣物。把印痕上的土取到勘察箱和试管里,命令立即进行痕迹鉴定。他想,会不会是一伙人在这里搏斗呢?这是枪支弹药,并不是钱财物,不会是同一伙人分赃不均发生火并,那么还有局外人?
穆天云就地召集侦察人员分析案情。
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会上很热烈。穆天云说,我想听听大家对罪犯的认识。机动队员林浩说,罪犯可能是收审、逮捕及通缉的逃犯,也可能是铤而走险的报复分子,也可能是游手好闲的青壮年,或是亲属被我们镇压和关押的不满之徒,更可能是炸铁路的要犯。罪犯是个惯犯,作案时穿的是两只不一样的鞋子。戴手套,有撬盗技术。对现场情况有些了解,但对库内情况不熟。
穆小云补充说,罪犯以盗短枪为目标,要不,为什么偷了三个仓库呢?既然没找到短枪,只好盗走长枪。盗走长枪和大量子弹,目标大易于暴露,难以长途携带,作案分子可能是当地人。
痕迹技术员罗新分析说,路旁沟里的搏斗场地很值得注意。如果那里有作案分子的鞋印,就说明外边接应的同伙跟他发生矛盾。如果作案分子在树林里整理枪弹,被局外人发现,进行搏斗,把局外人杀害,掩埋,携枪弹逃走!另一种情况是局外人夺去了枪弹,不敢报案,藏匿了起来。罗新建议,作案分子可能是本地岛外人,要把本区十公里范围作为排查重点。穆天云认为罗新的分析很有道理,有关案情回去再分析!
我把故事讲到这里感到很无味,因为我看到海妈妈微闭着眼睛,海鸥呢,她的脸颊被炭火烤得通红。为了打发这个无眠的夜晚,我还是要把故事进行下去。
三
陈廉清从“6.5”事件调查组赶回分局天色已晚,还没回家穆天云就来找他。他听了军械库被盗,十分吃惊,叼在嘴里烟卷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不由说了一句,他娘的,全出洞了。爆炸案成了悬案,三年没有侦破,在公安部都挂了号,他这个市局副局长兼湖城分局局长,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觉着脸上无光,“6.5”事件一块心病没完,又出了盗枪案,更觉着抬不起头来,端给穆天云的茶杯,却跟上了打火机,递上烟,却想起他不抽,又拎着茶壶倒水。
穆天云知道他的脾性,忙拉他坐下。说,你到湖床去了,没有及时向你通报,我想和你谈谈,下一步怎么办?现在还不能确定能不能并案,但我想自从爆炸案出现之后,三年没有动静。罪犯很可能是看我们破不了案,又来搞一家伙。他想浑水摸鱼。这个地方你比我熟,我想抓住这个有利机会,把咱们的一块心病彻底给剜了。他从穆天云坚定的话语里知道有了破案的法则。自己没看现场,能谈什么?只说,你说吧,我们分局服从“6.5”专案组指挥,随时待命。没那么严肃,你要得了脑溢血,我可就没你个老战友了。他突然说,自从韩林牺牲,十年了我还常在梦里和他在一起战斗。穆天云也从他手里接过一支烟,没有点燃,说,咱闲扯扯,说点家常话!
陈廉清满脸的肌肉松弛下来了。他摸透了穆天云的性情,破了案子时高兴的跟小孩子一样,满脸是笑。破不了案谁见了他都害怕。他想起年轻时的一次偷鹅破案……那时候的破案还是原始办法。一个村子的治保主任被害,怀疑是与他有矛盾的木匠干的。又没有证据。黑夜里他们悄悄进村,想潜进木匠家去监听,又怕他家笼子里的鹅叫,就先把他家的鹅给偷走了。这时候陈廉清召集村民大会,故意在会上敲山震虎,他们想如果是木匠作案,他回家就得筛糠。没想到木匠回家大发雷霆,根本不像是作案的样子。这时候的穆天云正卧在他家床底下,等着陈廉清在外面发信号,接应他出来。没想到陈廉清在外面倚着大树睡着了。穆天云卧底的还是闺房,那个姑娘哗哗地往尿盆里撒尿,刺了他一脸。穆天云好容易才从床底下偷偷地摸出来,一看陈廉清在大树下睡觉,顿时火冒三丈,咣的一脚把他踹醒了。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年轻啊!这个笑话他们笑谈了几十年,是调侃也是友谊。
他看穆天云高兴,突然建议,咱去白大鹏家吧,他是东岸村的消息灵通人士,没有他不知道的。也听听群众对案件的看法。穆天云说,我知道你和白大鹏的关系密切,说是小廉和他女儿也搞上对象了。现在年轻人跟我们那个时代不一样,他的女儿和小廉……下面的话他没说。穆天云说,告诉小廉要严肃点,不要没吹号就开饭,这样对婚后的生活不好!听说你这个未来儿媳妇是电视台的。她是琴海市电视节目主持人。小廉眼力不错啊。他们原来是同学,陈廉清说。穆天云说,你这个当局长的亲家,跟白大鹏搅在一起,要当心。穆天云想起韩林的死,他们三个老战友,只剩下他们俩了。凶手到现在还没抓获,想起来心里十分内疚。韩林牺牲前曾经说过,老白这个人值得注意。陈廉清说,老穆,你放心,我会注意的。那咱们谈谈对“6.5”案件的看法。就在这时候白大鹏来了。哎呀,穆厅长在呀,你离开湖城多年了,我也没有看过你。哦,地宽人腿长呀,这不又见面了嘛,穆天云很客气地和他握手。
穆天云其实和白大鹏不熟,还是那次接韩跃认识的。白大鹏和白筠桥是叔伯兄弟,在封建时代,他们的祖辈都是商人,在海边做生意有了钱就从运河撑船下来到汉水湖两岸买了地,一代代往下传。到了白大鹏这一代,土地没有了,但他却有经商的遗传基因。改革开放初期,一个大棚一杆秤,跟着小平闹革命,他是发家致富的领头雁,在当地是知名人士,后来他家业大了,承包了乳峰镇上的榨油厂。他仰仗东边靠海,西边临河的地理优势,胆子越来越大。有举报他在海上走私美国大豆,在大运河往上海倒煤,被韩林堵过几次但都没有抓获。白大鹏见风使舵,在当地能呼风唤雨,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表面上他非常讲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后来韩林家破人亡,韩跃孤苦伶仃一人,他就把韩跃收留了下来,还认作自己的干儿子。穆天云记得,韩跃进城,是他请的客,还非给韩跃五千元钱,穆天云说这个不行,对孩子不好,他说就算是给孩子的工钱吧!这一点给穆天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后来他的榨油厂由于设备落后,自然关闭了,在海边走私风越刮越猛的时候,他又重操旧业了。他被公安查了,海关罚了几次,家业空了,这时老婆生病又死了,那是他倒霉的几年。但是让人琢磨不透的是,白大鹏从乳峰镇回到金水湾,当上了湖庄煤矿的矿长。还让女儿和公安局长的儿子挂上了。穆天云对他过去的印象逐渐淡忘,反而对他产生了不好的看法。白大鹏说,如果领导肯赏光,我请你们出去坐坐,上鬼子茶馆,那里的日本茶道很地道,小姐都是日本姑娘。陈廉清说,大鹏,现在正忙的焦头烂额,改日吧。白大鹏说,我知道你们抽不开身,还没吃饭吧,这不酒菜我都带来了,还是刚出卤的上等狗肉呢!说着从提包里掏出油纸包和一瓶五粮液。穆天云看陈廉清乐得把酒菜拿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想这公安厅的禁酒令在他这里当耳边风啊!看着仍不失当年机警的白大鹏,又想,这个人整天到处乱窜,说不定从他那里能听出什么来?就说,你听说又出案子了吗?
白大鹏喝着茶,盯着穆天云的表情,说是两岸纠纷,人民内部的事儿吧,说不上是大要案。噢,又恍然大悟地说,是说韩林那个案子吧,好几年了凶手也没抓着!群众有些传言,国外自杀性爆炸都在陆地,没想到咱们这里在海上发生。而且害的是平民百姓,凶手却逃跑了。抓住了非判死刑。他说的是韩林的缉私船爆炸的事。穆天云心想,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这时陈廉清进来说,老穆你也进来吃一点吧,这狗肉恁香呢!穆天云说,你听老白把话说完。陈廉清笑了,说,他呀光知道赚钱,他怎么知道盗枪的事。盗枪?白大鹏腾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是不是湖岛仓库枪丢了?
穆天云迅速地问,你知道了?我刚才看到公安的警车从那个方向跑着乱转。穆天云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的天啊,老陈,现在的部队就是有点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啊,和平麻痹思想太严重了。拿枪的敌人从海上干到湖上来了,不拿枪的敌人还不知道要搞什么活动呢,这不是有意破坏大好局面吗。白大鹏脸都变紫了,说,穆厅长,这盗枪人还能到了远处?
你的意思是?我看与爆炸案与两岸纠纷都有勾连,罪犯想把水搅浑,好蒙混过关啊!
就在这时,刑警队长老潘报告,送到省厅痕迹化验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