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嬴政登上了王位,吕不韦发下令去。举国庆贺。秦王舯殿廷燃起香烟,钟鸣鼓响,百官唱和。嬴政端端正正坐在茵褥上,双手凭几,环顾百官。大典之文,由吕不韦亲手拟定,又由他宣读,声震四壁。尔后百官跪拜祝颂词,嬴政立起身来,微微地一笑。
吕不韦向秦王嬴政奏道:“王既已掌天下,应当大赦天下罪人,使万姓欢悦。”
嬴政摇头一笑,回向吕不韦:“相国,罪人只能坐牢,不能赦!”
秦王坐上王位后,凡事皆亲政。吕不韦觉得秦王年幼,又自恃是前辈,事事都要发表自己的高见,弄得秦王很不高兴,下定决心给吕不韦一点警告。一日,朝贺过后,命黄门摆酒,邀吕不韦进宫坐饮,道:“相国,你是本王的仲父,本王敬相国如敬父母。仲父年纪大了,且好好地在府中享乐,朝堂之事,少操些心。”
吕不韦自然不愿退居,慷慨道:“大王,我今年才三十九岁,正是少壮为国出力之时。待我王到了十五岁以上,我自然什么也不闻不问了。”
嬴政嘻嘻地笑着,端着酒斗,道:“相国,我和你猜枚,输一次,饮三斗。”
吕不韦道:“哎呀!大王,你可不能多饮酒。饮酒过多,戕害贵体。”
嬴政不以为然道:“我八岁那年就饮酒,我母后教我的。父王在时,也教我饮酒。”
吕不韦见嬴政和往日不同,不敢多言。一个宫女抱着金光闪闪的大铜到席上添酒。那宫女生得婀娜可爱,一双手如同柔荑,圆而无节。嬴政伸手摸了宫女的手一下道:“你叫何名?”
宫女忙跪下道:“女奴叫冯姜,晋阳人。”
嬴政道:“好,你要经常伺候本王,明日本王到造春园赏残雪,你也同去,有话对你说。”
吕不韦看在眼里,十分不舒服,喝了几杯酒,推托身体不适,告辞而去。
午后,赵太后派人把吕不韦邀入宫中讲话。吕不韦向她问了安,便一言不发。
赵太后哀怨地瞧着他,道:“你如今姬妾满堂,倒忘了故人?我这里,你若不来,我去找谁?你是知道的,我不愿守那清寡。”
吕不韦道:“你是王太后了,要自尊自贵。秦王如今年纪还小,大了,还不杀我吗?”吕不韦又伏到赵太后的耳边说:“秦王什么都晓得了,今天一个添酒的宫女……”
赵太后笑着说:“我要给他选后,也该成婚了。”
吕不韦摇头道:“成婚太早,于王不利。”
赵太后道:“且不理他,我自有安排。”又拉起吕不韦的双手道:“你看帷幕自己落下去了,轻风也会成人之美……”
是夜,吕不韦宿于宫中,和赵太后重温邯郸旧梦。
次日,赵太后派人寻来那个名叫冯姜的宫女。她躺在床上养神,也不起来,问:“你叫冯姜?”
冯姜答:“是!”
赵太后问:“你和秦王共赏残雪来?”
冯姜的脸儿一红,口中道:“王命女奴到造春园和他共赏残雪,女奴没有去。”
赵太后问:“为何不听王命?”
冯姜道:“男女有别,女奴怕……”
赵太后厉声道:“你不去造春园陪秦王赏雪,我命黄门把你乱棒打死。宫中千万个宫女,都是陪着王玩儿的!”
冯姜吓得花容失色,道:“女奴去。”
赵太后道:“好,滚下去吧!”
冯姜擦着眼泪走了。
冯姜原是赵国晋阳人,晋阳为秦国占领,她被掳入秦宫。自从入宫后,与外界隔绝,日日思乡念亲,不知哭了多少回。今日又被赵太后呵斥了一顿,心里又气又怕,回到房中,泪如泉涌。
正在这时,同室的另一宫女孟况走进来,看见冯姜正在哭泣,大吃一惊,上前问道:“姐姐,你怎么啦?”
冯姜道:“我昨日给秦王奉酒,他抓了一下我的手,命我今日下午陪他到造春园赏残雪。当时吕不韦也在,准是他今日进宫向太后说了,太后也命我去。我怎么办?十三岁的秦王,喜怒无常,我们这样的贱民之女,他侮弄过了,只有死路一条。”
孟况又问冯姜:“你看见吕不韦进宫了?”
冯姜道:“看见了!”
孟况哼了一声说:“吕不韦,什么东西!我早听人说了,咱们的秦王是他的种。”
秦王嬴政虽只十三岁,但对冯姜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昨日见了,理直气壮地邀她到造春园赏雪,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上午,嬴政坐广德殿中看写在竹简上的《大学》,两个黄门垂手侍立其后,一声不语,有如雕像。读着读着,嬴政自语道:“尽讲什么周公的礼,能帮我平定天下吗?这种书,不看也罢!”
一个小黄门跪下道:“我王所言甚是,我王比那些著书的儒士高万万倍,他们所言的礼,纯粹是胡言乱语,惟有我王之王音,可以永传天下。”
嬴政瞅了那小黄门半晌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黄门叩了一下头道:“奴才叫赵高。”
嬴政问:“你平日也读书?”
赵高又叩头道:“奴才专读大秦国的律令,奴才认为,除了大秦国的律令外,其他书简,全是一堆没用的竹板儿罢了。”
嬴政道:“你背几句给本王听。”
赵高开口就背诵道:“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嬴政挥手止住。赵高又叩头道:“我王,你的英武、明白。是亘古也没有过的。”
嬴政笑着问:“亘古没有?你怎么知道?”
赵高又叩头道:“我王十三岁,天文、地理、治国、文学、武战,什么都知道。自有日月星三光以来,可有过一个这样的圣人吗?”
嬴政仰天哈哈大笑道:“赵高,你从此天天都要跟着本王,本王用得着法律时,你就给背一下。”
正说话间,在广德殿外伺候的一个黄门走进叩头道:“蒙骜大将军有事面奏,乞我王俯允。”
嬴政点点头。蒙骜走进来了。蒙骜六十多岁了,个儿不高,有些驼背,不戴冠,只挽髻,髻上插金簪;身穿紫缎袍,上绣彪豹横飞之像。他给嬴政叩头问安。嬴政请他在侧面坐下。蒙骜向赵高瞅了一眼,嬴政一挥手,赵高退出殿去。
嬴政道:“大将军定有要事。”
蒙骜皱皱眉道:“今日清晨飞骑侦探从东北来报,晋阳人民作乱,为首者名唐遂,约有三万多人加入他的队伍,已攻下了榆次、阳曲,连晋阳共是三城。臣想,赵国如接应他,于我国大为不利。臣今请兵于王,以靖暴民之乱。”
嬴政听了,半晌不语,后来说:“本王方即位,晋阳暴民即作乱,视我如无物!可择日出师,杀尽暴民。卿出师时,本王为汝举庆典而振威。”
蒙骜道:“我王,臣只宜潜地出师,攻其无备。若举庆典。贼闻之,或作风流云散矣。”
嬴政道:“一听大将军策划。”又道:“大将军,秦国武备征伐事,专归卿掌管。本王年幼,即位以来,有些文武不以本王为事。今有大将军一心为国,吾无忧矣。”
蒙骜叩头道:“老臣愿尽股肱之用!”
蒙骜刚刚走出广德殿,吕不韦来见嬴政道:“清晨,臣接边报,说晋阳人唐遂造反,已夺下晋阳及两座属城,十分猖狂。臣请王命,提兵扑灭之。”
嬴政笑了道:“唐遂造反事,本王已尽知,已命蒙卿将五万大军征进,不日可灭之。相国勿劳心神。”
吕不韦道:“我以前灭周王,天下震动。若将兵前去,贼可自溃。蒙大将军年已高迈,不应派他去。”
嬴政心中不悦,淡淡地道:“本王不可一日离开相国,好多朝事,早晚要听指教。”
吕不韦带气下去,又入后宫去寻赵太后。赵太后听了吕不韦之请,便说:“我说你呀,何必带兵打仗出风头呢?有个好歹,我再靠何人?”吕不韦低首半晌道:“我也可以不去,但我只是怕蒙骜功大,握着重兵,一翻手,这个秦国就不是我们的了。”
赵太后一笑道:“你提心吊胆干什么!他们也没什么反心,反了再灭他们也不晚。”说完便请吕不韦同她下棋饮酒。
三日后,蒙骜命其长孙蒙恬带二百兵车、三千骑士、八千步军为前锋,自带六万兵车、一万骑士、二万多步军为左、右、中、后军,一齐向晋阳进发。
蒙骜离咸阳时,吕不韦前往送行,道:“上卿雷霆之威,叛民何堪一击,归国之日加官升爵,无限荣光。”
蒙骜道:“吕相国是为秦王的仲父,吾外臣也。立功于国,也是为了相国一家的安宁,岂有私情哉?”
吕不韦脸一红。蒙骜早已上了战车,前簇后拥地走了。
蒙骜带兵走后一日,嬴政又想起宫女冯姜,便命赵高叫冯姜在造春园等他。冯姜无可奈何,心中七上八下,走到秦宫西北隅的造春园门外坐等。后午,嬴政乘辇来到造春园前,身后还跟着赵高。冯姜见嬴政来了,便叩头接迎。嬴政笑道:“你前面引路,本王同你共游造春园。”说罢,令赵高和其他人俱在园外等候,嬴政便拉了冯姜的手进园。造春园乃是秦宫最大的园林,专供王宫后妃们游赏。园中亭阁层层,楼台隐隐,怪松妖柏,奇草名花,不可胜数。
嬴政同冯姜走到园中九曲亭上,那亭子后面有一座巍峨的假山,春阳斜射,温暖宜人。嬴政坐到栏杆上。他让冯姜坐下,冯姜不敢坐下,束手道:“我王有什么话说,请吐玉音,待女奴去做。”
嬴政笑着问:“冯姜,你看我年纪小不小?”
冯姜道:“我王年纪虽小,却能执掌一个大秦国。”
嬴政又问:“你住在这个宫里,不想嫁个夫主吗?”
冯姜脸一红道:“女奴不敢作此想,只愿永世在宫中任劳,老死无怨。”
嬴政道:“冯姜,我欲纳你为后,你作何想?”
冯姜吃惊地道:“女奴乃贱人出身,何能为后?”
嬴政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言了。只是母后说我年纪太轻,待十五岁时,方许立后。你等着,本王不是胡言乱语,可与你立下盟言。”
冯姜道:“我王不可造次,此事绝不可行。即我王是诚意,太后那里也绝不见允。”
嬴政道:“太后那里本王去说,哪有不允的?”言毕,一把拉住冯姜的裙子,冯姜匆忙挣脱,接着又开口大叫起来。
守候在园外的赵高等人听得叫声,一下子都跑进来了。
嬴政大怒,斥道:“你们进来干什么?”
赵高讷讷地道:“奴才以为……”
嬴政脸色都白了,说:“我回宫了。”他又向冯姜说:“冯姜,明儿个晚上,我要你来本王的宫中,话还没说完哪!”
晚上,赵太后又把冯姜传到福年阁中。吕不韦也在那儿坐着。
冯姜跪下叩了头,问:“太后传女奴何事?”
太后一笑道:“冯姜,你陪着秦王赏毕残雪,要陪着他睡觉。秦王是天,你是地。明白地告诉你,秦王回宫已向我说了,要立你为王后,这是万万不可的。但是要你陪宿,就在今夜。”
冯姜叩头流泪,伏身不起。赵太后又问了几句,冯姜依然不答。赵太后暴怒了:“你一个下人,还敢做甚?若再不回答我,打死你。”
冯姜擦擦眼泪道:“太后,我明儿夜间给秦王陪宿。”
赵太后一挥手道:“你下去吧!明夜你去秦王所居祈年宫。”
冯姜退下去,走到阁外哭出声来。
当晚,冯姜对孟况说了赵太后、吕不韦相逼之事。孟况问冯姜:“那么你也就顺从了?”
冯姜道:“事到如今,我也只好顺从了。但我有一事相求。”
孟况问:“什么事儿?”
冯姜道:“我有一哥,名叫冯威,练武习剑,云游江湖不归,我若身死你但凡能给我哥哥冯威捎个信儿,就把这页简交给他。”她拿出竹简,递给孟况。
孟况看竹简上写着一首诗:
巍巍秦宫,我所居也。湛湛深渊,我其速死。巍巍秦宫,以告我兄。我兄我兄,复仇爰诚!巍巍秦宫,葬我之坟。我心如露,既洁且新。
孟况看了落泪道:“姐姐,你要寻短见吗?为什么不想法逃出这里?”
冯姜哭道:“我等如鸟居笼中,飞不过一尺地,何能逃出?父母的清白之体,宁可毁去!”
天黑了,新月一钩儿,弯在咸阳城西南城头上。
嬴政把七八个黄门都留到造春园一间暖阁中,自己兴冲冲地奔到九监亭上,见冯姜正在栏杆上坐着,便笑道:“冯姜,本王喜欢与你野合……”
冯姜大骂:“你年方十三岁,便如此害人,若到大来,你脚下的生灵都得被血染透。”言毕,伸手来抓嬴政。嬴政叫了一声,掳起袖口,口中叫道:“你犯了灭族之罪!”
冯姜转身一跃,跳下九曲亭,奔上假山顶。假山西边是十多丈深的石崖,她向东北方向喊了一声:“哥哥!”纵身跳了下去。
几个小黄门窜到假山大石崖下一看,冯姜被摔碎头颅,气绝身亡。于是把她的尸身搬至九曲亭后停放。
嬴政道:“多可惜!”
冯姜死后,嬴政快快不乐,没心情寻欢作乐了,每天早晨都在广德殿、文升殿、勤政殿等处接见诸臣,听奏国事。蒙骜从晋阳给嬴政发来捷书,捷书中说:“臣费时七个多月,已荡灭晋阳之贼。惜贼首唐遂已逃,但榆次、阳曲、晋阳三城重沐圣恩,致意我王,万寿无疆!”
嬴政听了捷书,心中自是喜欢。
秦国大将军蒙骜的前锋将即是他的长孙蒙恬,带一万军先达晋地,先攻榆次。蒙恬正当年轻,但为人凶狠。一到榆次之南,便命秦军大肆屠戮晋民,放火烧得百里之内,民无居处。
然后带兵强攻榆次,只用了一昼夜。义军死、伤一万多人。
唐遂带义军五千出晋阳城来救应榆次的被困义军,但被蒙骜后至的大军切断。蒙骜的前队尽是兵车,横行于义军之中。义军多是步战,被兵车搅乱了阵势。随之,蒙骜的步军、骑军亦到,包围了唐遂的义军。混战了半日,唐遂军只有七八百人冲出包围圈,回到晋阳城。
接着,蒙骜命令蒙恬带本部前锋军绕过晋阳,欲夺阳曲城。阳曲乃是一个小城,蒙恬只用了半日之功,就攻下了。他把义军和城中的百姓全部杀光,房屋烧尽。之后回军晋阳,同祖父蒙骜合兵一处,把晋阳城四面困住。
晋阳被围十日后,秦国大将军蒙骜料到晋阳城中粮食已绝,无力死守,便向全军下令攻城。秦车黑压压、密层层,在大鼓如焦雷震击的声中,向晋阳城发起了猛攻。秦军把住水港险处,以防百姓、义军逃走。
秦军的云梯如一条条蜿蜒的长龙,云梯兵每人一把铁剑,一面盾牌,翻翻滚滚往城头上爬。云梯后面是一辆又一辆的炮车,把一些巨石放在崩弓前面,如发雷一样飞鸣上城头,巨石着处,人倒旗倾。杀声罩住晋阳城上城下,战尘如乱云翻绕。
秦军打开城门,冲了进来。
唐遂骑一匹快马,欲从东门杀出。他手执长戈,一路冲过去,秦军兵将遇之尽皆敛手。
唐遂冲出了东城门,离开了险地,浑身的衣甲尽被血染赤。
蒙骜打人晋阳后下令,凡是晋阳城中居民一律杀死。蒙骜下令:“晋人有献出唐遂和毛人者,赏千金;隐匿者,灭族。”
秦军兵将把晋阳的义军、百姓杀得一个不留,只有十多家富户,献出所有的家财才保住了命。
唐遂进入吕梁山区后,不敢到人烟密集处落脚。他转了一个多月,听风声紧了,便躲入密林深处,找个土洞避着。过了一段时间后,唐遂打听到风声已过,才从山里走出来,埋名隐姓,四处帮人干活,这一天,唐遂到了入秦川的大路口,即华阴县地界,走进一个山家小店中。他前些日子在黄河风陵渡帮一个富户的大船卸盐,挣了几枚秦币。进了小店,他问店主:“有什么吃的?”
店主看着唐遂那个穷样儿,道:“你有钱?”
唐遂大怒,从破衣袋里取出一柄刀币,道:“睁开你的狗眼,咱可有的是钱哩!”
店主奔过来,骂道:“你这小子,青天白日,敢骂人,我抓起你来,交给我们亭长治你。”
唐遂跳到小店檐下,大叫道:“我骂你又如何?”
忽然,店后窜出一个人来,口中叫道:“哪里去!”
唐遂回身握拳便打,那人一路拳脚抵住了唐遂。唐遂使尽平生之力,和那个人打个平手。唐遂想:“这小子铜拳铁脚,真不在我之下!”想跑又跑不了,只好和他斗下去。
两个人一退一还,打了一百多个回合,和唐遂交手的人却不打了,跳出圈子,向唐遂叫道:“汉子,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唐遂收住手道:“有何话说?”
那人一笑道:“在下姓冯名威,你这个人武艺很高,不是一般赶村小店的,请道名姓。”
唐遂不敢报真姓名,道:“我姓窦名解。”
冯威道:“咱们是不打不成相识,来来来,进店喝酒。”
唐遂见冯威是个爽快的汉子,也不推却。两人把酒言欢,甚为投机。
店主也来喝酒。唐遂编了一大套出身经历,他们也信了。
冯威正是自尽于秦宫造春园石崖下的冯姜的胞兄。他游荡四方,学成剑术,回到榆次。听说妹妹被秦兵虏入秦宫,便仗剑南来,欲寻妹妹。几次到咸阳,也曾夜探秦官,却没探着妹妹的消息,便来到这里。店主见他仪表壮伟,年纪又轻,就把他留下来。他白天睡觉,夜间出去偷大户,把偷来的铜币送给店主夫妇当本钱。店主夫妇把他当爷娘一样敬重。
唐遂和冯威在小酒店盘桓了七八日,心投意合。两个人都是晋阳人,于是对天盟誓,结为弟兄。唐遂在一个雨夜向冯威讲了他的来历,冯威把着唐遂的手腕呜呜地哭起来。二人决定入咸阳城,得便刺死蒙骜,为晋阳义军报仇。
秦王政三年春,在一个梨花盛开、春风冉冉的日子里;冯、唐二人于深夜别了店主夫妇,取路秦川古道,往咸阳去了。
嬴政回到秦国后,一步登天成了大秦的太子,而且是死去的老国王的遗命,谁也无法更改。他的地位当然是十分牢固的、尊贵的。
日子一多,嬴政发现自己也不是有充分的自由。父王把他交托给相国吕不韦,还要他称相国为“仲父”。
“父王,仲父算什么?”嬴政不解地问。
“仲父,就是他是对你的恩德仅次于父亲的人,你要好好地听他教导。”
嬴政很不喜欢吕不韦。这有三个原因。一是从他懂事时起人家就说他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虽然,母亲亲口对他说不是,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把这疑虑完全抹掉。一见到吕不韦,他心里就“格登”一声,啊,就是他呀!就是他给我惹了这许多事!就是他弄得我在什么时候也觉得浑身污秽!
另一原因,就在他们回国的头一天,吕不韦来看他们。母亲看吕不韦的眼神儿,对吕不韦的亲昵,都使嬴政很不舒服。他心里在喊:“妈妈呀,你还对我辩解什么呢?”当场就气得他满眼是泪!
第三个原因是吕不韦声势赫赫的权力。大臣对他低声下气,官妃对他毕恭毕敬,就连父王对他也是礼敬三分,好像整个朝廷全都蜷伏在他的脚下。
嬴政永远也忘不了吕不韦对他的第一次谈话。
吕不韦得意地坐着,而嬴政却站着。
“太子,”吕不韦说,“今天你在我面前站着,是因为我要以仲父的身分教导你。将来,你做了秦王,我就得站在你的面前听你吩咐。这就叫做‘礼’。这礼法是要好好地遵守的。没有礼法、纲常,天下就要大乱……”
“仲父,我记住了。”嬴政为了他不再哕嗦下去,就赶紧说,“父王和王后说,要我跟您学习,您要教我什么呢?”
“是的,你要好好地学习。”吕不韦说,“你要学习的东西是很多的,一时也说不完。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人为什么要学习?”
下面就是长篇大论了:人的认识、知识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靠学习得来的。“不知则问,不能则学”。他说“……且天生人也,而使其耳可以闻,不学,其闻不若聋。使其目可以见,不学,其见不若盲。使其口可以言,不学,其言不若爽。使其心可以知,不学,其知不若狂!”就是说,不学习,有耳朵也是聋子;不学习,有眼睛也是瞎子。不学习,有嘴巴也说不清楚话;不学习,有心思也是痴子!
嬴政知道吕不韦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仍然打心眼儿里讨厌他。
吕不韦当政后,大权独揽。他把秦国当作自己的家业经营起来,干得实心实意。他想尽可能地为自己的儿子上台在各方面打下坚实的基础。
就在子楚当政的那年(公元前249年),东周君见秦国的势力越来越大,就想联合别的诸侯征讨秦国。这给了吕不韦整死东周的理由。他对子楚说:“东周现在只是一个空壳,没人再拿他当回事了。可是东周君却仍在兴风作浪,留着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不如把他灭了,一劳永逸!”
庄襄王是个善良的人,他听了吕不韦的话后说:“相国,这样好吗?周天子是各国诸侯拱卫的共主,要是对他用兵,恐怕会引起天下人议论的!”
吕不韦说:“现在谁还尊重那个有名无实的周天子昵?他一直敌视我国,对我们制造动乱,不消灭他,诸侯们就会借着他生事!”
庄襄王听了吕不韦的话,虽不甚乐意,但也想不出阻挡他的理由,和大臣们朝议了一下,就派吕不韦领兵前去征讨。
这是吕不韦第一次将兵,可是却显示了他突出的军事天才。说周天子和别的诸侯谋秦,只是一个借口。周君软弱得像个婴儿,他能够做什么不利于秦国的事昵?
古代传说,夏禹铸九鼎,象征九州。夏商周三代都奉为传国之宝,并珍藏在周室的宗庙里。那时认为只要得到九鼎就能够号令天下,就能够成就王业。战国时也和春秋时一样,各国诸侯都在觊觎周室的九鼎,吕不韦能不动心吗?
他要为儿子夺到它!他要通过灭周来得到九鼎。进而控制天下。
吕不韦的大军势如破竹,不多日子就把奄奄一息的东周灭亡了,不堪一击的东周哪是强秦的对手!
东周的殒灭,使秦国取得了河南、洛阳等通往东方的战略要地,结束了一个延续八百年的“天下共主”的最后统治。举国上下,欢庆胜利。这给小嬴政以很深刻的印象。
吕不韦即使在前线,也没有忘记小嬴政,他写信来询问他的学习情况,要嬴政写信汇报他的生活和学习。凯旋归来后,吕不韦还没有来得及见国王就先把嬴政叫到面前,攥着他的手问来问去。嬴政深深感到只有父亲才这样,而他不是父亲,他也决不承认他是父亲!
吕不韦对他是赤诚的,嬴政心里也明白,可是他受不了这份感情。
嬴政又想起从小受到的压抑和屈辱。他感到尴尬,感到无法说出的痛苦!当然,他也感到这个仲父不得了,是个谁也不敢对他说“不”的铁腕人物!
嬴政曾对自己的母亲哭诉过。他说:“妈,我是太子,吕相国叫我在他面前站着,他自己却坐着!”
“他是你的仲父呀,像父亲的人在你面前当然要坐着了,而你只能站着!”王后说。
嬴政低头不语。
看到儿子委屈的样子,王后对他述说起吕不韦对赢家的功德来。他怎样帮助子楚成为太子,后来又帮他成为国王。还在昭襄王活着时,他就为秦国的军队供给大量金钱和物资,使秦国夺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一年前,又用计谋促使赵国把他们母子堂皇地送回秦国……
“你仲父是秦国的大功臣呀!他不仅是你的仲父,也是整个秦国的仲父呀!”
母亲的话是不错的,没有吕不韦就不会有父王的今天,更没有他的今天!嬴政无话可说了。
以后几年,嬴政觉得吕不韦那双强有力的巨手总是在控制着秦国、父亲和他,他和父亲都没有力量摆脱他,而他们和秦国也的确需要这双手!
嬴政对吕不韦心里总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而且是极为复杂的感情,既敬仰又畏惧,既感恩又厌恶。但总是没有爱……
征宫中,使嬴政愉快的是有一个好伙伴。这伙伴就是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成乔。这孩子像他的母亲齐姬一样的漂亮,他的面孔像女孩似的俏丽,两道长眉直人鬓角。他很会说话,总是拣嬴政爱听的说。
赵姬被册立为王后,子楚宠爱的齐姬失势了。尽管国王陛下仍然经常到她那儿去,但她当王后的幻想是彻底破灭了,她儿子也做不成太子了,而且这是老王爷的遗命,任谁也无法更改的。
齐姬很快就适应了这一变故,她抹去了委屈的泪水,开始趋奉、巴结起王后来,赵王后被侍弄得迷里恍惚,把她当成了亲姐妹。齐姬经常对自己的儿子说:“成虫乔,你注定要在那嬴政手下讨生活了,你只有把那太子伺候好,将来你才能封侯拜相,否则,你不但没有地位,怕是连自己的头还保不住哩!”成虫乔对母亲的话心领神会,也就天天围着嬴政转了。
嬴政生性霸道,从小受的委屈,一点也没有把他性格的棱角磨秃,反而使他征服别人的欲望更加强烈。嬴政决心要出人头地,决心要把一切抓在自己手里。现在有了一个时时由着他、顺着他的成娇,真犹如蛟龙游进柔水,怎不悠然自得!
“成虫乔,你是我的弟弟,你怎么老是看我的眉眼行事昵?”嬴政问他道。
“你是太子,将来是大王呀!”
“我是大王,你是什么呢?”
“我是你的臣弟,我要忠心地辅佐你,为你献出一切!”
“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我为你活着,就是我的生活!”
成峤的回答使嬴政很高兴,他想,要是天下诸侯都和成娇一样就好了。
他们一起跟吕不韦学习,也同样地跟吕不韦指定的几个博士老师学习。老师问嬴政问题,要是嬴政回答不出,成娇即使知道答案,也决不逞能。如果首先问成虫乔呢,成虫乔总是说:“这事儿我还没弄明白,请老师先问我哥吧!”
假如吕不韦遇到这种情形,他就怒不可遏,责骂成虫乔是天生的奴才,逼着成蛴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说:“我是他的弟弟,将来我是他的臣子。我就得事事顺着他,尊着他!”
吕不韦喝斥道:“胡说!一个好的弟弟和臣子,应该是这样的:兄长和君王事情做对了时,你就襄助他,若是兄长和君王有了错误,你就纠正他,他如果不听,你就应该冒死劝谏他!”
吕不韦的训导,成娇并没有听。他回家告诉了齐姬。齐姬冷笑一声说“孩子,那吕相国是想害你,你要是照他的话去做,你的脑袋就早早的没了!我看那嬴政可不是容人的兄长和国王……”
“我应怎么做呢,妈妈?”
“你还得像过去一样,顺着他,尊着他。”
“我一辈子都要这样吗?”
“不,你要是有机会,就坚决地推倒他,取而代之!这要看老天爷是不是眷顾你了!”
现在是没有机会。所以,成虫乔仍然像小狗小猫一样地围着嬴政转来转去。
吕不韦用眼睛瞄着成虫乔,自语说:“这孩子呀,将来恐怕是嬴政的祸患,得及早的把他除掉……”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树上有一个硕大的喜鹊窝。一天大清早,嬴政被喜鹊从睡梦中吵醒。他皱着眉头喝道:“坏东西,得空儿我把你们的窝巢给端了!”
他不能再睡了。只得早早地起床,在后院舞了一会儿剑,就在女侍的服侍下吃早饭了。
忽然,外面传来吵嚷声,一个仆人进来说:“是二公子从树上掉下来了,幸亏跌得不重……”
嬴政撂下筷子就往外跑,他在御医那里找到了成娇。成虫乔的面色苍白,头上已包缠得严严的,但还是渗出了几滴血。御医告诉嬴政:“二公子的伤并不重,过几天就会好的。”
“成虫乔,你是怎么搞的,大清早,爬到树上千吗呢?”
成虫乔爬起来要给嬴政行礼,被嬴政按住了。
“……我听大哥说,喜鹊把你吵醒了,我就去端它们的窝……”
“原来是这样呀!”
嬴政很感动,就说:“你这么小就如此地忠于我,长大了一定是我的大忠臣!你说,我该封你什么官职好昵?”
“大哥,你看着办吧,给我个‘上大夫’就行。”
嬴政说:“要是个平常臣子,给个‘上大夫’也就不算小了,可你是我的亲弟弟呀,再说,你从小就伺候着我。我看一封就得封你个‘侯’!”
“阳泉君那样的侯吗?我可不做那样什么事也不干的君侯,我要帮你干大事!”
“是呀,那样的官儿再大也怪窝囊的,”嬴政说,“我要封你像白起那样的武安君,叫你给我领兵!”
“谢我主隆恩!”小成虫乔一骨碌爬起来,给嬴政磕头。
赵姬被封为王后,她还不到三十岁。从她的脾气说,她是个不能安享尊荣的人。整日在宫女的簇拥下,从这一宫殿走到那一庭院,只要她抬抬手动动口,什么事也能为她办到,可是这些都不能使她满足。她心里有一种渴求,一种欲望……那渴求那欲望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他办到,可那人又不在身边。她感到很无聊,很孤独。就像待在一个花团锦簇的监狱中……
庄襄王的身子不好,他的精力都在他众多的妻妾中淘尽了。朝廷中要他管的事也不多,无论行政和军事,他都委托给吕相国。日久天长,大臣们有事也不找他了,因为就是去找他,他也会要你再去问吕相国,往来误事,那就不如直接去找相国了。
庄襄王是个很讲礼义的人,隔几天,他就到王后的官里去一次。他们常谈的话题是回忆在赵国的相恋和后来遭受的苦难。这话题是谈不完的,可是怎么谈也引不起他们间的情欲了。王后回国之初,他们曾几次地同宿过,可那经历是不愉快的。庄襄王常常勉为其难地一会儿就做完了那件事,可是王后却欲火正旺,不仅埋怨连声,而且想办法使他再次起性,那就等于是在折磨他,使庄襄王事后想起来就害怕。以后再也不敢留宿了。
“你枉为一个男人,你还不到四十岁呀!”王后欲火难息,什么话也说得出来。
庄襄王任她讥诮,也不敢多说,只是低头唯唯。
王后见他实在无用,也不愿意他来添麻烦了。
她在盼望着吕不韦。
这时的吕不韦哪有工夫陪她?庄襄王给了他经天纬地的权力,他便撒着欢儿使用起来。一心为秦国和自己的儿子奠定基础,扩大疆域。他一举消灭东周后,威风大振。原先有的大臣认为他不过是个东跑西奔的商人,哪有治国领兵的才能?现在他们揉揉眼睛看明白了,吕不韦是个不比管仲、乐毅、商鞅、范雎等稍逊的政治家、军事家!
现在无论在当面或是在背后,再没有人敢于小觑他了。
在消灭东周的同时,吕不韦派大将蒙骜率兵伐韩,韩国不得已除了向秦国献出新占领的东周之巩地,还把形势险要的成皋、荥阳一带也割给了秦国。成皋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秦国得了它,就相当于打通了前往其它六国的门户。吕不韦下令在那里设郡管理。因为有黄河、伊河、洛河流经此地,故名之为三川郡。这时,秦国的东边界已经逼近了魏国的都城大梁!
到了庄襄王第二年,吕不韦不让蒙骜回师,命他继续东进,利用赵、魏联军进攻燕国后方空虚的机会,挥戈侵赵。迅速占领了赵国的太原,紧接着又相继占领了榆次、新城、狼孟等37城。秦在那里设立了太原郡。
吕不韦的军事行动,使魏国惊慌失措,连忙派大臣来秦通好,可是吕不韦一边和他们谈判,一边派兵夺取了魏国的高都和汲县,到了第二年,吕不韦派另一大将王齿乞攻占了上党。并在那里建立了上党郡……
庄襄王对吕不韦更信任了,干脆对他的举措放手不管。但是,他觉得应该有所表示,就趁着吕不韦从前线回咸阳之时,大宴群臣,给吕不韦庆功!
在庆功宴上,庄襄王给了吕不韦最高的礼遇,携着他的手进入大厅,并向他敬了三杯酒。庄襄王盛赞吕不韦的功劳,要群臣向他学习。吕不韦趁着酒兴,说出了自己的伟大志向:为大秦统一华宇,死而后已!
大臣们都站起来次第给吕不韦敬酒,说了许多颂扬他的话。
庄襄王因身体的原因,没有终席,就被宫女们扶回了后宫。
空下的位子,有人占了,她是王后。
这使吕不韦窘迫极了。他想走开,可是,他的脚被王后踩住了。
吕不韦小声说:“你要顾自己的脸面呀!”
王后说:“不,我不顾!”
“那你要顾大秦的脸面!”
“也不顾!”
“还有咱们的孩子,他正看着咱们呢!”
是的,小嬴政正在看着他们。嬴政作为太子,他是主陪,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他虽一言不发,可是整个宴会厅都感到了他的存在。
“……我可以走开,”王后说,“但你必须在宴会后到我那儿去……”
“……好吧……”吕不韦答应了。
王后以照顾王上为理由走开了。
吕不韦和群臣们欢聚到天亮,他当然没有到王后那儿去。
王后却在她的宫里等候着,等候着……和蜡烛一起流泪到天明。
吕不韦屡屡得手之后,大起胆来,举兵侵犯魏都大梁。他的打算是如果把魏国灭亡之后,韩国无所恃,赵国孤立起来,所谓“合纵”也就彻底成为昨日黄花了!
魏安釐王吓坏了,急忙召集群臣商议。他等了半天没人说话,急得骂起来:“寡人平日是怎么待你们的?这时连个主意也说不出来,看破城后,你们哪个能够跑掉!”
还是没有人说话。
安釐王哭了,他说:“要是我的弟弟在这儿,我还和你们商量什么!”
安麓王说的弟弟是他的异母弟弟信陵君。十几年前,赵国面临危亡时,他让国王的爱妃如姬窃得了虎符,杀了领兵的晋鄙,夺得了兵权,出兵救赵,从而结成了五国联军,解了赵国之围。他的正义和胆识受到了天下人的赞颂。可是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姬被安麓王逼得自杀,他也有家不敢归去,一直滞留在赵国……
这时,安嫠王竟又想起他来了。
安嫠王这么一说,群臣开始说话了,因为他们也在想着信陵君,不过不敢说罢了。
“要是信陵君复出,仍然能够号召六国军民,打败强秦就有望了!”
“现在惟有他能够再次使合纵成功!”
“派人去请信陵君吧!”……
安釐王为难地说:“上一次联军后,我伤害了他,他还念及兄弟之情吗?”
他的话群臣都不以为然。他们说信陵君是天下知名的仁义君子,他不会计较那些的。何况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义昵!
于是安釐王派人去请信陵君。
果然,信陵君回国了。《史记》上说:“魏王见公子,相与泣,而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遂将!”就是说,安釐王和公子相见后,搂抱着痛哭了一场。安釐王便把大将军印交给信陵君,请他带兵。信陵君遂答应率兵破敌!
信陵君在各国诸侯中信誉很高,他利用自己的声望,号召联合抗秦。促成了又一次的合纵成功。
秦庄襄王三年(公元前247年),赵韩魏楚燕五国再一次联合起来,在信陵君的率领下与秦军在河外地方大战。秦军大败。大将蒙骜逃走。五国联军乘胜进击,直追到函谷关前。秦军在五国联军的威逼下不敢出战……
消息传到秦王宫,庄襄王吓病了。他觉得秦国再强大,也抵不过五国联军。他在赵国为质时,亲见长平大战给士兵和百姓带来的灾难,曾立下志愿尽平生之力消除战祸,可是即位后竟然忘记了,也像常人一样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非常痛苦……
吕不韦赶到庄襄王的床前时,他已在弥留之际了。
庄襄王瘦骨嶙峋,眼睛却特别大。他愣愣地看着吕不韦,伸着手。吕不韦明白他的意思,就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
“不韦,你是秦国的相国,也是我的朋友……”他絮絮地说,“在我之后,你要好好地辅佐嬴政……他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这话把吕不韦吓了一跳,但他迅速明白了庄襄王这话的意思。
庄襄王继续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嬴政和我的子民不要再经受战火的煎熬了……”
吕不韦不想多说,只是点着头。看到自己的老朋友就要撒手西去,心里也非常痛苦,他回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嬴政。
嬴政13岁了,他当然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他望着众人,内眼角上有两滴清泪,但始终没有流下来。
“来,我的孩子……”庄襄王说,“我就要见你的爷爷和你的太爷爷去了……把一个偌大的国家留给你……看你那瘦弱的肩膀,能够担当这重任吗……”
“父亲……”嬴政终于哭了出来。
“向你的仲父跪下……”庄襄王已经少气无力了,“跪下……”
嬴政犹豫了一下,给吕不韦跪下了。
就在这时,庄襄王断了气,他睁着眼,张着嘴,看样子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
首先哭喊起来的是王后赵姬,紧跟着华阳太后、庄襄王的生母夏太后还有死者的兄弟和子侄都痛哭了,他们哭得很哀痛。但他们都像历史上在这样的场合中一样,各人为自己的心事而哭泣……
小嬴政反而不哭了,他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众人。
吕不韦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秦庄襄王死后,13岁的嬴政嗣位。小孩子一下子成了众人注目的中心,很是得意。仲父吕不韦、王后和嬴政商议了一两天,最后以他的名义向朝野宣布:册立他的母亲赵姬王后为太后,在嬴政成年前权且摄政。他的两个奶奶(华阳太后和夏太后)为太上太后。仍任吕不韦为相国,总领军政大事。其他文武百官一仍其旧。朝廷秩序迅速安定下来。
国主年幼,太后摄政,在春秋战国有很多先例,如楚、韩、赵都有太后摄政的时代。庄襄王死后由赵姬太后掌权也顺理成章。当然,太后也只是收着国王的玉玺和调兵的令符,别的事还是任由吕不韦去干,就这样,她的权力也太大了。
办完秦庄襄王的丧事后,国事上了轨道,吕不韦又忙于领土的扩张了。
在以后的八年时间里,吕不韦的主要攻击对象是秦的近邻韩赵魏三国。秦王政三年,他宣告大将军蒙骜无罪,召他回国,并命他攻韩,一举夺得韩国十三城,然后蒙骜继续攻魏,先后占领魏的酸枣(今河南延津东)、雍丘(今河南杞县)、山阳(今河南焦作东南)等二十城,并在那里设置东郡进行管理,秦的疆域,比秦昭襄王初期扩大了近两倍!
在强秦的节节进逼下,赵楚魏韩燕又被打到了一起,他们明白一国或两国联合都不是秦的对手,于是他们又想再来一次合纵战,推举楚考烈王为盟主。秦王政六年,五国联军在楚公子春申君的统一指挥下,一直打到了秦的函谷关。可是这一次他们没有上次的幸运。秦军开关迎敌,给五国联军以痛击。打得他们仓惶逃窜,谁也顾不得照应谁了!声势浩大的联合进军就这样以迅速的溃败而告终,成为合纵抗秦的最后一幕。从此以后,东方诸国再也联合不起来了,只有悲哀地等待着强大的秦国一一地逐个吞食……
从秦庄襄王即位到秦王政八年,仅仅十多年的时间,吕不韦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夜以继日,殚精竭虑,为秦国吞并六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他的功劳胜过有秦以来的任何一位宰相!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吕不韦关注的不仅是内外的军政大事,他还十分关心嬴政的教育和教养。只要能够分出身来,他就亲自给嬴政授课。吕不韦讲的除诸子百家外,最主要的是孔子以后逐渐形成的儒学。他觉得嬴政要做一个好国王,就得讲求仁义,爱护百姓,讲求民贵君轻,以德治天下。仅仅武力征服是不能长久的。
为此,吕不韦有一个长远的计划……
可是,吕不韦繁累的工作经常受到太后的干扰。
赵姬不到三十岁就做了王后,几年后又成了太后。位极尊贵却又无比寂寞和孤独。她难以忍受。赵姬常常思索,她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样尴尬而又无奈的境地的呢?终于赵姬有了一个她认为确实的结论。那就是因为一个人,他就是吕不韦!
她被吕不韦从风尘中救出来后,迅速爱上了他。吕不韦人生得漂亮标致,不仅富可敌国而且很有本领,是个她这样的女人一直梦想的男人!她觉得向往的幸福已经来到,只要一辈子和他厮守着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被野心煎熬着的吕不韦却不和她一样的心思,不多日子就把她送给了秦公子异人。这弯子使她流了好多泪,可终于转了过去。原因是她爱吕不韦,不愿过分地违逆他的意志。另外,异人那时也形单影只,惹人爱怜,当然,未来的富贵幻景也着实地吸引了她……于是她一步步地按照吕不韦的设计走过来了!赵姬现在明白了,她是不该跳进吕不韦给她设定的一个个的圈套的。一个女人向往的不是贵妃王后,而是尽善尽美地做一个女人!
这时,赵姬对吕不韦的爱就慢慢地转成了恨。她恨他的寡情少恩,用她做封侯拜相的垫脚石。她恨他把她置之于不顾,像秦的子孙那样东征西讨。她恨他修造了硕大的侯府,并广置少妇美妾,把她真正地忘在九霄云外……
前几年,赵姬虽然恨吕不韦,但她没有办法。庄襄王子楚还在,她除了忍受之外,没有任何权力。现在情况变了,她已是实际上的一国之主,她对任何人都具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她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于是,赵姬下令叫吕不韦立刻来见她。
吕不韦只好去了。
“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康宁!”吕不韦非常郑重地匍下身子行了礼。他想用严肃的君臣之礼,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
“吕不韦,你知罪吗?”太后问道。
“臣不知罪在何处……”吕不韦回答,他偷眼向太后望去,看见她的面色似浓重的乌云,小心谨慎起来,不敢乱说。
他们过去的关系虽非寻常,但她现在是太后,她要是随便给个罪名,杀他的头,也是易如反掌的。再说,他已在秦国取得了巨大成就,他还要在将来取得更伟大的成就,他不想在她面前为一点小事倒台。
“不知道吗?我说给你听……”太后冷冷地说,“庄襄王在时,你独断独行,出将入相,大权独揽,你把庄襄王放在眼里吗?大臣们几次地跟我说:秦国上下,只知有相国不知有秦王,你这朵乌云把太阳都遮没了,这还不该死罪吗?庄襄王驾崩后,我是摄政的太后,国玺兵符在我手里,你发布诏令,调兵遣将向我禀告过吗?这还不够杀你十次头吗?我问你,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趁国主年幼,取而代之呢……”
这一阵夹七夹八的申斥,吓得吕不韦魂不附体,他的腿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的。她说的这些罪状,一条也没有,可是如果认真追究起来,又可说条条俱在,连车裂也够上了!吕不韦汗流浃背,分辩说:“太后,臣不敢反驳您,可是臣冤屈呀!自从臣任相国以来,为王上为国家,从不敢有一刻怠慢……”
“别说了,我不听你丑表功!”太后喝住他。她努努嘴,示意女官和侍卫都出去。
吕不韦跪着,低着头想说下去,为自己辩白,可又不敢,只好闷声不响。
时间一长,吕不韦有点闷不住了,就偷偷地抬头觑看。太后正望着他,脸上再也没有阴云了,而且春意盎然。她笑着,明眸皓齿,情光荡漾。虽已是三十大几的人了,但仍像玫瑰初绽那样亮丽动人……
可是吕不韦仍不敢稍动,怕她再翻下脸来。
“还想跪着吗?”太后问。
“太后还没赦罪,臣下敢站起来吗?”
“算了吧,”太后说,“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吕不韦放下心来,他动了动身子,又不动了。他是情场老手,知道这时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和她平等的地位。
“怎么还不滚起来呀?”太后道。
“回太后,”吕不韦说,“罪臣跪得太久……一时起不来了!”
“活该!”太后边说边下了座位,走过去把吕不韦扶了起来。
吕不韦嬉皮笑脸地说:“谢太后不杀之思!”
“坐下吧。”太后说,指着她对面的坐垫。
“谢太后赐座。”
太后指点着吕不韦的额头叱道:“我告诉你,以后到我这儿来别再太后太后的跟我说话!”
“怎么,你不是太后吗?”
“我才三十几岁呢,太后!我讨厌那个封号,它像一座山,把我沉沉地压在底下!”
吕不韦明白她的意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可是,你也不该那样整治我呀……”
“怎么不该?要不是我还舍不得你,我就杀了你!刚才这一场可不是戏,是让你知道,你若不听我的话,你那脑袋,我随时都会取下来的!”
“是……”吕不韦说,“那我在这儿怎么称呼你呢?”
“你以前怎么叫我的?”
“……”
“叫呀,你叫呀!”
“凤妹……”
“哎……”太后应了一声,就掩面哭了起来,“我要凤妹,不要太后!一声凤妹叫我想起从前的日子,从前的我……我那时是怎样的年轻,怎样的欢乐,怎样的自由,怎样的幸福呀……”
太后哭了好些时候。哭得吕不韦亦有些动心了。他也在想,她说的何尝不对呢,人生在世为的是什么?为金钱吗?为封侯拜相吗?可是你劳碌一世也未必追求得到,即使追求到了,你失去的也太多太多,何况那时已将近日落西山,不久也就撒手而去,得到的不过是三尺黄土,远不如情爱欢乐来得实在……
赵姬抹去眼泪,走到吕不韦身边,充满柔情地说:“吕郎呀吕郎,你当初真是中了邪了……”接着偎到他的怀抱里。
“凤妹……”吕不韦紧紧地搂抱着她,这回轮到吕不韦哭鼻子了。他想起那些和他的凤妹在一起的短暂而又幸福的日子,真是如痴如梦!现在他虽然有了一大群妻妾,可是哪一个像凤妹这样对他有着真实的感情昵,哪一个像凤妹这样虽然已经大福大贵了却仍然热恋着他昵……这种感情是金钱能够买得到的吗?
“吕郎……我们像以前那样过日子吧!”
“你想,我们能够吗?”
“怎么不能,谁敢阻挡我们?”
“目前是没有敢的。可是朝廷上下都目光如炬,我们的一行一动,在他们面前都纤毫毕露,他们吐口唾沫也能够把我们淹死!何况还有后代呢,史官们会饶恕我们吗?再说我们的政儿也很快长大了!”
几句话把赵姬说得蔫了下来。“那我们怎么办呢?就这样过一辈子吗?不,我不,决不!”
吕不韦不说话了,他的确无计可施。
“吕郎,吕郎,你这时也后悔莫及了吧?”
吕不韦点点头。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古今有些痴情男女为了千金一宵,而宁愿抛却一世的富贵荣华了。
“吕郎,我有一法……”
“你说说看……”吕不韦少气无力地说。
“你要陪着我,直到嬴政长大……”
吕不韦不敢答应,可是他又难以拂逆她。再说,她的搂抱亲昵,她身上的女人气息也使他欲火蒸腾了……
这天吃过晚饭后,吕不韦就在太后宫里留宿了。
夜里,他们早早地就上了床。有道是久别胜新婚,他们分别几年了,怎能不如干柴烈火,毕毕剥剥地燃烧起来。
吕不韦把被子撩开,看着赤裸的太后,使他惊讶的是她虽生过一个孩子,却仍像少女一样美丽。“呀,我的凤妹,你还像过去那样美呀……”
吕不韦那男人的裸身和他燃烧着欲火渴求的目光,把太后更撩拨得难忍难耐,她欠起身,把双臂搭在吕不韦的肩膀上,两人紧紧搂抱起来……
日子一多,吕不韦就怕到太后那儿去了,可他又不能不去。并不是怕人知道,他们做得很隐秘。也不是吕不韦嫌恶她了,比起他家里的几个女人,他的凤妹更是女性十足,她也使他充分地做足了男人。
然而,吕不韦总觉得现在的凤妹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可又说不出不同处在哪里?想了几天,他才想明白了。原来过去在床上是凤妹由着他,听他摆布。她就像自己的一件心爱的玩物,尽着他玩耍、揉搓。现在不是那样了,他们换了一个位置。吕不韦成了她的一个玩物,得由着她玩耍、摆弄,稍不如意,她就会给他脸色看……
“人家还要嘛……”她噘着嘴。
“可是我乏累了!”
“不行,你要和我……”
“凤妹,你得想到我是一个男人!”
“可我是个女人!”
吕不韦感到无奈和屈辱……
几年艰苦卓绝的奋斗,吕不韦给嬴政缔造了一个铁打铜铸般的秦国。嬴政也将要成年,吕不韦和太后商议,要让他参与政务了。吕不韦把大臣们的奏书交给嬴政先行批阅,朝廷大事让嬴政先行予闻并做出决断,然后吕不韦再和太后最后定夺。也就是说,吕不韦把最后决定的大权仍留给了自己。
其实,嬴政早就对吕不韦大权独揽很不满意了。他对太后多次抱怨,说仲父不把他当国君看待,“天下谁人知道还有我这个国王呢!”
太后总是这样劝他:“我儿,你还没有行成年礼呢,就让吕相国给你把朝政弄得再妥帖些吧,你看他替你干得多好呀!”
嬴政仍怒气冲冲,一次他对太后说:“母后,你知道历史上少主长大后都是怎样处理摄政大臣的吗?”
太后不明白,望着他。
“小国王都是把他们的头割了!”嬴政看着张口结舌的太后吃吃地笑。
“孩子,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他不是摄政大臣,他是你的仲父!是你的仅次于父亲的人,你要那样干,真就天理难容了!”
“我只是说说,母后,你急什么?”嬴政说,“你知道,他和他给我找来的博士老师们天天在我耳朵边哕嗦些什么?”
“他们总是给你讲怎样做个好国王吧?”
“哼,什么要仁爱、勤勉呀,要刑德并用呀,要无为而治呀,要重民重德呀……我可不想做那样的国王!”
“你想当个什么样的国王呢?”
“我吗,我要做天下最有威望的国王,我要让天下臣民都匍匐在我的脚下!我一开口,他们就得唯唯而从!我一发怒,他们就如闻雷霆,吓得战战兢兢……”
太后惊骇得不得了,她问:“政儿,那样有什么好处呢?”
“那样,我才能做许多大事,做别的国王做不到的事,才能把天下攥在我的手里!”
“政儿,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要告诉你仲父……”
“母后,你怎么是事就对他讲昵?”嬴政有点恼火,“别忘了他姓吕,我们姓赢。天下是我们的。他虽是仲父,只不过是我们的臣仆。母后,你也该在和他的关系上注意些了。小时候,人家就说我是吕不韦的私生子,你虽告诉我那是心术不正的人造的谣言,若是你离他远远的,谁还能够造出那样的谣言昵!这谣言给我抹了浑身污秽,直到现在我也没洗刷干净……看来只有把他杀掉,才能让天下人相信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嬴政……”太后急了,冲到他面前喝道,“你要是真有这样的想法,你就是个无德无义不忠不孝的人!你还能取信于天下吗?吕相国为你为大秦做了多少事呀,真正是功高日月!再说,让他来辅佐你,是先王的遗愿,是你跪在他面前答应了的,现在你竟当着我的面这样说,你就不怕天下人唾骂吗?”
嬴政看母亲真地怒火中烧了,就笑笑说:“母后,孩儿不过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
“嬴政,这样的事,连玩笑也不能开!”太后非常郑重地说。
太后把嬴政的话对吕不韦说了,吕不韦沉默了好久,最后叹气道:“唉,我也许……真就落个他说的下场……”
“那,他不就是畜牲吗?”太后说,“我从小就看他随你,心如蛇蝎,志冲天日,谁如妨碍他,他就踏倒谁,什么亲娘老子他都不会顾的……”
“嗨,你怎么说起我来了!”
“不是吗?你不也是这样吗?”
吕不韦不跟她说下去,想着自己的心事。
闷了一会儿,太后说:“要是成娇是我的孩子多好,那样,我就废了嬴政……”
“你说什么呀?”吕不韦截住她的话,“成娇怎能和嬴政相比,嬴政是条龙,而成娇不过是条虫。嬴政是真正的帝王之材呀!他是有点霸道,有点不顾一切,可是当今天下就需要这样的人!”
“那就等着他把你甩到阴沟里去吧!”
“要是他真能够使天下归一,结束‘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的战乱局面,建立统一的大秦国,我到阴沟里去又有何妨!”
那不是吕不韦的真心话,他是不想到阴沟里去的。吕不韦觉得他已经找到了规范嬴政的办法,那就是对他加强教育。
从那以后,吕不韦给嬴政上课的次数增多了。他相信圣贤之言的感召力、教化力。吕不韦想写一本书,把他的信念和观点都写进去。如果写得好,现在可以做嬴政学习的课本,将来可以做历代王者的资治通鉴。
事情想好了,吕不韦就本着他一贯的作风,雷厉风行地干起来。
要写书得有人才。那时,各国有势力的贵族都喜欢养士,如魏国的信陵君,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等等都养了不少的士,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培植个人势力,追求士人拥护和提高自己的声誉。吕不韦虽不想效法他们,可他也看出了士人的重要。有了士,就有了人才。
吕不韦也开始养士了,他觉得凭借他个人的影响力和秦国的强大、生气勃勃,他能够招徕许多人才来秦。果然,时不多久,就有许多士人来归了。史书上说:“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
为这事,吕不韦对嬴政是这样说的:将来,无论是统一天下还是建国,都需要大量的人才,他养这许多士就是为他以后执政准备了一个充盈的人才库。事实也是这样,在以后的秦政权中,有许多大臣显贵即是从吕不韦的“人才”库中出来的,如李斯、甘罗等等,当然还有嫪毐……
比起各国的公子们,吕不韦更重视借助和发挥士人的专长,让他们著书立说,与他们共同探讨如何统一中国和中国统一后如何治理等重大问题。在他的领导下,宾客们“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旧事”,开始为统一六国作舆论上和理论上的准备。
几年后,他们就按照吕不韦的观点和要求,编著成了一部书,这就是先秦的一部重要子书,堪称伟大典籍的《吕氏春秋》。
《吕氏春秋》又名《吕览》,它是中国第一部有主编、有宗旨、有计划、集体编写而成的政治论著。这部书综合诸子,采精录异,自成一家。为了实现政治的、思想的一统,这部书不囿于一家一派之成见,完全是按照王者之治的客观需要,集各家之长,弃诸子之弊,整合出一套体系化的统治思想。
《吕氏春秋》内有“八览、六论、十二纪”共二十余万言。从中可以看到那个时代人们的观念、信仰和希冀,当然更能够了解到吕不韦本人的主要思想,也预示了一个统一的伟大帝国即将出现,和这个帝国将具有的宏大规模和它包容一切、接纳一切的伟大气概!
首先,在《吕氏春秋》中,吕不韦重建了统一论。他说天子是使天下保持和平统一的绝对权威。“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谁是当今的天子呢,那就是嬴政!
其次,在治国方面,吕不韦倡导刑德并用论。秦从商鞅以来,形成了尚力尚法的法家传统。吕不韦认为单用法家的理论来统治是不够的,甚至是危险的,因此他吸收了儒家的思想,提出要辅以德治。吕不韦自己当政时,已经实行着刑德并用、怀柔和镇压交替不废的政策了。他教训王上要“大赦罪人,修先王功德,布惠于民”。而不要一味地严刑峻法。重德重民,是为王的根本。
吕不韦深深知道,要真正实现大一统,还必须巩固国家的经济基础。他认为发展农业十分重要,民以食为天,食不解决,国家是不能安定的。吕不韦说得很具体。他说农业要讲求技术,种什么要因地因时而异。如“人稼之容足,耨之容耨,矩之容手,此之为耕道。”就是说,耕作要不疏不密,要做到田里能下得去脚,锄地时要能放得下耨,收摘时要能插得进手,这才合乎耕作之道。还说“得时之稼兴,失时之稼约”。这既是对农家的要求,也是对国君的期望。
接着,吕不韦就对君王提出了具体要求,这就是他的“君道说”。中国古代社会的基本特点是“人治”,人们普遍认为有一个好的帝王,天下就会太平,人民就会安居乐业。所以君王的修养是很要紧的。吕不韦说:第一,君王要“处虚”,不要担任实际职务,因为君王不可能全知全能,若是什么也要事必躬亲,那就会不可避免地造成偏失。补救的办法就是利用有能力的臣下来做事,让他们各尽其能。另外,还要“顺因”,也就是顺从事物本身内部的规律和法则,不要固执自己的主观意志,在治理国家方面就体现在顺从人民的要求,要让百姓自由地休养生息。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吕不韦提出君王要注意“修身”,不要恣意妄为。吕不韦将这提到原则上说,修身也就是治国,也就是平天下。“修身与治国,一理之数也!”君王一定要在道德上做人民的表率!他说“为国之本,在于为身,身为而家为,家为而国为,国为而天下为”,有了表率天下的良好修养,才能引导国家社会达到“大治”的境地。君王无道,国家非乱了不可!
从以上几点就可看出吕不韦希望他辅佐的嬴政成为什么样的君王了!也可以看出吕不韦的确是历史上一位杰出的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
但是嬴政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帝王,《吕氏春秋》充分地表达了吕不韦和嬴政的根本分歧,也最终地把吕不韦送进了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