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孙拯带三万大军向前推进,越走两侧山越高,路也越发狭窄难行。他支起耳朵,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行进几里路远,一直没有风吹草动。
孟冲似乎抓到了理:“你们哪,简直就是草木皆兵,没有被蛇咬,也都怕井绳,不是怕埋伏吗?哪有哇!”
—语未落,“嗵嗵嗵”,连珠炮声响起,两侧的草丛中万箭齐发,伏兵四起。成都王的三万人马,登时乱了营。人马中箭者不计其数,此时火箭更如骤雨降落,飞蝗漫天。
司马孙拯疾呼:“镇静,不要慌,往回撤。”
可是,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现场的乱马营花的杂吵声中。他的部下,自相践踏,你拥我挤,死伤者比比皆是。
司马孙拯想到陆机的嘱咐,四处寻找孟冲的行踪。只见他趴在草丛中,顾头不顾腚地撅着。司马孙拯气得大叫:“孟先生,上马,撤!”
“马上目标大,容易中箭,还是这保险。”
正在这里遭遇埋伏、人员大量伤亡的危急关头,陆机带后续大队人马杀到。司马孙拯的前队人马,立时稳定下来。敌军一方始终没有现身,陆机下令,东西两侧各派一万人马,对伏兵进行追杀。大军过去,埋伏的长沙王人马,根本无力抵抗,纷纷仓皇撤走。陆机的人马恣意追杀,斩杀足有两千人,也算是反败为胜,总算是没有只输不赢。陆机计点一下人马,共损折一万多人。
陆机派出一百人的小队,仍去前方探路。之后呼唤孟冲上马:“孟先生,敌人已经打跑了,没有危险了,上马来准备前进吧。”
孟冲回到陆机面前,很是难为情地说:“元帅,老朽一介书生,不懂军事,愿受军法处置。”
“按军法就该杀了你,这一万多死去的弟兄,都是因你固执己见所致。”陆机问,“你不是说没有埋伏吗?”
“惭愧,惭愧!”孟冲已是无话可说。
小队探马返回,报告陆机,前方道路平坦,没有险恶地形,也没有埋伏。陆机也认为埋伏地点已过,可以全速向前。于是大队人马放心地前进。可是,行不过数里路,眼前的地形又复杂起来。两侧虽说没有高山,但是路却陷人深深的沟谷。只有头顶的一线蓝天,两侧的土崖高也有数丈。而且前方曲曲折折看不到尽头,整支队伍近二十万人,几乎全部进入了狭谷。副将司马孙拯提醒:“元帅,如果敌人在这狭谷上设伏,我们可就要吃大亏。”
陆机也有几分担心:“不过敌人似乎没有这样大的兵力。而且敌人已经埋伏一次了,不可能再做二次埋伏。”
“还是小心为上。”
“部队已经进人沟谷,还能怎样。”陆机想了想,“通知先头部队,加快速度抓紧通过。再报信给押后的王爷,暂缓进人沟谷,让陆云领兵且先退出沟谷,以防不测。”
两名兵士飞马报信,成都王得信后不以为然:“陆元帅这是多余,敌人也不能二次设伏,只管向前进兵就是。”
陆云劝道:“王爷安全,系全军安危,决不能大意,还要小心谨慎,确保万无一失。”
“好吧,就依陆元帅的军令行事。”押后的一万人马,好在刚刚进人狭谷,后队变前队,很是不情愿地退出了狭谷。
就在这时,震天的号炮声响起,直震得山鸣谷应,大地都在颤抖。两侧的土崖上,成千上万的兵士站起,同时向下射出火箭。而地面上早已预先埋好了炸药和硫黄烟硝等易燃引火之物。火势立刻腾空烧起,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珠般响个不断。陆机和他的部下,几乎全都成了火人。无不被烧得焦头烂额,沟内已是遍地死尸。将士们乱挤碰撞,你踩我、我踩你,死伤者不计其数。而孟冲则也被埋设的炸药击中,倒地身亡。
成都王目睹眼前的惨景,急得心疼得直劲跳脚,可也只有望洋兴叹,无法救援。待到陆机、司马孙拯等人跑回来,一个个全都带着大小不等的轻重伤,身上无不被烧得糊拉半片,脸上也是烟熏火燎没有了人色。
孟久找了一气,不见他的父亲,猴急地吼道:“你们都安全回来了,我的父亲为何不见?”
陆机四望不见孟冲:“也许他很快就能回转。”
“别放屁了,”孟久歇斯底里,“你们都知惜命跑回来,我的父亲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自己无力逃脱,你们却抛下他不管,让他在埋伏中死于非命,这也太缺德了!”
“孟先生,队伍遇伏,当时都乱套了,谁也顾不上谁。没有人会故意丢下老先生不管,真要是为国遇难,你还当节哀才是。”
“放屁!你爹要是死了,你会不当回事?站着说风凉话不腰疼,这事不能算完,要追究责任。”
“好吧,听候王爷处置。”陆机双手一摊。
陆云计点人马,共计损折了十六员大将,士兵更是不计其数。尸体堆积如山,草草统计一下,足有五万之多,尸体将河道阻塞,水为之不流。
成都王满以为,自己二十万大军,还不是一路势如破竹胜利在握,万万想不到竟招致如此惨败。他也顾不得王爷的尊严了,捶胸顿足、号啕大哭。众人相劝好久,他才止住悲声,眼中含泪问身边的谋士孟久:“我军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却为何如此一败涂地?”
“这个嘛,”孟久沉吟少许,“王爷用人失察呀。”
“你是说陆机为帅?”成都王还是较为公正,“误人埋伏,无可奈何。”
“小人看他是有意闯人敌人的埋伏,作为一名统帅,尽人皆知的事,看那险峻的地势,理应防范埋伏,怎能还钻人敌人的口袋。”孟久对于父亲之死,完全迁怒于陆家兄弟。要不是陆云谏言,父亲就做了邯郸令,怎能死在这战场上。
河间王对于这次失利,也正愁无处撒放怨气:“如此说来,本王倒要认真地审问清楚。”
“王爷如果没有时间,而且免得动怒,属下愿意为王爷代劳。”孟久自有他的私心。
“也好,陆机兵败,本王在成都王那里好没面子,你真得审问明白,给本王一个交代。”
“王爷放心,小人一定办妥此事。”孟久心中暗喜,他这是得到了报复陆机的机会。
丁是,陆机、陆2;兄弟和司马孙拯等人,全被拘捕起来,孟久领受王命,对他们进行严刑审问。孟久的如意算盘是,要陆机兄弟招认与长沙王暗通款曲,故意引兵钻进埋伏圈。陆机、陆云明白,如若这样招认,那就是死罪。所以无论如何施用酷刑,二人咬定牙关坚不承认。孟久见陆家弟兄二人久攻不下,便又去打司马孙拯的主意,又对这位陆机的部属进行拷打,以期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有了他的口供,也可以致陆机、陆云于死地。但是,司马孙拯宁死不招,后来,他的脚踝骨都被打得露出。孟云诱导他说:“司马孙拯,你说你是何苦呢,区区一个副将,为他担这天大干系,该有多么不值得。再熬刑下去,保不齐你的小命都要没了。招了保你没事,不招或许全家就会遭到灭门。”
司马孙拯耐着性子答复孟久:“孟先生,陆机兄弟乃当世奇才,本忠于成都王,再说胜败本为常事。已是被屈含冤,我无力救他二人脱离冤案,怎忍心能再栽赃陷害他们。”
孟久倒也无话可说:“你的理念,我已尽知,看来你只能在这牢狱之中苦度时光了。”
司马孙拯见孟久离去,也不再审问他了,甚是感到奇怪,也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晚上,狱卒送来的还是一饭一菜。他照常吃个舔嘴抹舌。可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昏昏入睡。孟久冷笑着走进,抓起他的手,在印盒里按上红印油色,顺过带来的一张纸,按上他的手印。之后,悄悄地离去。回到房中,孟久提笔写道,供状。把自己想法,全都写上去。再带着司马孙拯的假供状,呈与成都王观看:“王爷,司马孙拯已然招认,请王爷过目。”成都王从头看下,不禁连连哎呀惊叹:“真是好险哪!陆机竟然收受了长沙王五千两黄金,应允将我大军全军覆没之后,到朝中做车骑将军。幸亏先生及早发现,否则我将死于非命。”
“王爷,我军正在对长沙王的战争中,时不我待,对陆机、陆云和司马孙拯,该如何惩处?”
“这个元帅是万不能让陆机做了。”
“只要他人在,就有从内部闹事的可能。”孟久在大进谗言,“小人以为,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把他们灭三族。”
“包括司马孙拯?”
“捎带着吧。”
孟久有了尚方宝剑,立刻按令行事。陆机、陆云和司马孙拯三家的三族,悉数都被屠杀。就连到狱中探监的司马孙拯的门人费慈、宰意,也都被当作族人给一同斩首。
长沙王把成都王的进攻迟滞了,他则带着仅有的几万兵马,去迎战河间王的统帅张方。由于惠帝在长沙王的手中,皇帝的旗帜、銮驾在河间王的队伍前一亮相,张方的部下便纷纷溃退,谁也不敢对皇帝发动进攻。长沙王乘机追杀,一路上诛杀五千多人。张方一路败退,到达洛阳以西七里远近,收拢部队筑垒坚守。长沙王连攻多次,终因兵力不济,没有讨到便宜。
成都王的部队在处理了陆机、陆云后,由他亲自指挥,再次进攻,打到了洛阳城下。长沙王无奈,率军回进洛阳。张方遂带兵同成都王合军,把洛阳团团包围。张方甚至掘开千金堤,使得洛阳城内的水磨全都无水不能运转,因而便不能舂米。长沙王则命令,王公贵族家的奴婢使女,用手工舂米,以保证军用。
长沙王毕竟兵力不足,为此他下令征兵。城内男子凡十三岁以上,都要入伍,就连奴隶也要当兵。这样一来,补充兵员一万人。城内粮食分外缺乏,米价涨到一万钱一担。城内的粮库里,所存粮食也已没多少,长沙王下令,没有他的令箭,一律不得动用。长沙王对待惠帝很是和气,在军粮万分短缺的情况下,仍然保证惠帝及嫔妃的御用。每战他都亲自上前线,因此将士们都很服气,战斗时也还都卖力。以至于多数他都打胜仗,仅半月之内,就斩杀攻城敌人约七万人。守城将士士气依然高昂,洛阳城岿然不动。
张方见状,对河间王提议:“王爷,长沙王有惠帝为招牌,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军久攻不下,已损折半数人马,还是及早撤退为上策。”
河间王思忖少许:“我们同成都王联手,就是要走也得同他打个招呼,也免得成都王生怨。”
意见送达成都王,对方回应,成都王损失更大。现在双方僵持,就是要比耐力。至少再坚持十日,再无成果,就各自撤兵。河间王只能同意,张方却是认为此举是劳兵伤财。
东海王司马越也领兵三千人驻扎城中,协助长沙王守城也很卖力。这一天晚上,他的军营断坎了。行军书记无精打采地来到他面前:“王爷,今天晚上就得扎脖了。”
“为何?”
“粒米皆无。”
“咳!忍一忍吧。城内无米,尽人皆知,长沙王不也在挨饿吗?”
“王爷,要是他也挨饿,我这屁都不放。”书记可就大发牢骚了,“人家可是白米饭可劲造。”
“不能吧,城里不都是无粮。”
“非也,”书记揭出底细,“城隍庙粮库,就存有白米上百石。”“我军无粮,他们的军需官,为何不予发放?”
“管库说得明白,这些粮食,是保证长沙王专用的。没有长沙王的令箭,任何人不得擅动。”
东海王拍案而起:“这未免欺人太甚,我们这豁出性命帮助他守城,反倒连饭都不给我们吃,他那还留了后手。”
“王爷,怎么办?反正我们不能饿着肚子再给长沙王卖命了,干脆你带兵回东海我们的封地。”
“没吃的,怎么回?”
“城隍庙库里有,我们动手拿呀!”
“这岂不是要撕破脸。”东海王犹豫。
“王爷,你亲自前去向管库讨要,看你王爷的面子,他总不能让我们空着两手回来。”
“且去试试看。”
东海王前头走,书记召集了五百兵丁保驾。一行到了城隍庙,管库平时也不敢放松戒备,上前在大门外拦住去路:“都站住,干什么的!”
书记上前:“別咋呼,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东海王爷到了:“别拿王爷吓人,什么事吧?”
书记答道:“你这是粮库,你说啥事,没饭吃了,取点粮食。”“休想!”管库没有二话,“库里有粮不假,但是得有长沙王的令箭。如无,一粒别想拿走。”
东海王一听,果如书记所说,但他还是放下王爷身段:“管库,看本王的面子,先借我一石如何?”
“借你,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吹了你的舌头。”管库已是不耐烦,“没有令箭滚一边去!”
“你敢对王爷出言不逊!”书记恼了,“我们王爷帮助长沙王守城,你非但不给一顿饱饭吃,还敢骂人?”
“骂就骂了,你能怎样!”
“我!”书记气急败坏,“杀了你。”说着,书记拔出腰刀,捅进管库的肚腹。
管库手指书记:“你……长沙王不会……放过你!”话没说完,倒地气绝。
东海王不免叹息一声:“遭了,惹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