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文学写作是什么?泛意的叙写又是什么?我们在不懈地追索写作的意义,如同跋涉于苍茫山水间的一个行者,走走歇歇,停停看看,坚韧或迟疑,把背影交给了过去。留下足迹,同时又丢失了印痕,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存在并流逝的是生活的想念。当下人们的处境,在物质与精神的不平衡和寻求这种平衡的状态中,显得多么的冲动与无助,富有与惶惑,自得与卑微,让谁也无法逃离其间。文学之梦,从来不因为某种时势的优劣而灭绝,梦与醒过来的现实滋味,只有做梦人体会深刻。社会的文明进步,愈来愈使广泛意义上的写作工具变得关键和实惠。而无处不在的边缘化现象,让传统教科书上有关写作的体裁界定,变得俗套起来。随之展现的满眼皆是的文字的膨胀,纸片的垃圾,也在妨碍着人们的心灵和生态环境。我们期待的那种美丽的境界在哪里?我与久违了的多年前的同窗好友长乐先生,凭借手边的他的手稿,在做一次坦诚朴素的交谈。书名是其中一篇题目,说的是书呆子的理想,是燕子筑巢般的孜孜以求的读书往事。那是叫人心酸而无比幸福的记忆。在其他的不少篇章中,他时不时会露出书呆子的狐狸尾巴,引经据典,言说显得斯文,举止也礼仪十足。当然,我们这般年岁的人所拥有的知识背景,在发苗拔节时是缺乏营养的,是那特殊的年代赋予的。现代性文化的不同种类的果实,在今天的阳光下十分生鲜,但我们已经成形的胃口难免有所鉴别或挑剔,而不像当初那么天真无邪,那么饥不择食了。我们走在人生的路上,行囊是超负荷的,得扔掉一些什么东西才可能增添某些物件。我们从来不是游手好闲者,像是负重的马或毛驴。那些原本与自我息息相关的东西,将恒久地留在心底.直到死的那一天为止。我们曾经贫寒过,千过最肮脏的苦力活,从芸芸众生的最底层一步步走过来。泥土是我们永远的母亲,耕读传家是我辈所崇尚的美德。我们在泥腥与书香的混合气味中生长,在知识与现实的滋补中苦着乐着。长乐,是一种祈求和祝福。时下,满世界的人群在五光十色的城市化道路上拥挤不堪,身后广阔的田园守望的是最后的主人。我们是离乡背井的过客,是留恋并有机会还乡的赤子,因了远离而备感故土的至情。怡人的田畴,稔熟的风物,老家及路遇的各色人等,世相百态,丰满并维系着我们生存的热情和耐性,也让我们思想,写下一些怀旧的文字,交付给自己及更多的人们。
让我感动的是,长乐先生在从政之余写下的这些篇章,是多么质朴无华,从容坦然。他笔下的生活散记,少了职业病写作者或者称纯粹文学圈子的套路和俗招,少了虚伪、张狂、游戏和卖乖,更多的是叙写心灵的自由,文若其人的语言个性。他在经年不息的那种美丽境界的灵魂保养中,用日常琐碎生活的沙粒,磨砺着语言文字的珠玑。当他的文字在向你徐徐诉说时,便有一种陈酿般的语境弥漫开来。书中的文章跨度近三十年,几乎是我们离散和重逢的时限,可以看出,文学论文与考察报告之间的关系,不只是体裁的区别,也不仅仅是从政与治学的选择差异。真实心灵的文字,会跨越文本的一般界定,其审美价值与职业性无关。
是为序。
《一种美丽的境界》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