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韶文化的半坡人,在村舍周围挖壕沟,是出自防守野兽的需要。城堡的建造,是为了抵挡外敌的入侵。城门早已洞开,除院门外,家门是要看牢的。所以如今装修房子的人,无不设置防盗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有一种安全保险的良好愿望。窗上也要装防盗网,把主人乌一样囚在笼子里。似乎有了安全感,但难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失盗的往往是防盗措施周密无误的住宅。偷盗自古有之,是社会进化中难以剔除的一个细胞,未来的月球村也许还会有警察。美好在进步,丑恶也在升级,不管装置什么门,也只是防君子不防贼的。
其实只是为了好看,连同屋内的包门也一样,顶多起一个掩饰的作用。美观是装饰的灵魂,所谓舒适,也包含美观的要素。至于耐用,只是个幌子,该坏的过不了三天,坏不了的一百年也朽不了。大理石或木地板,瓷砖或水泥地,踩是踩不坏的,主要是质量与护理。吊顶是一种人的偏爱,进行结构的重组,拆墙又补墙,挖洞又堵洞,是房主的权利。主人在这个世界上权利有限,只能在自个好不容易得到的窝里折腾,以倾泻权利的欲望,以示对幸福生活的渴求。至于怎么样就好,没有标准,好的标准就是房主的要求,怎么都行。住舍的硬件不等于品位,如同一个人的物质与精神状况不能等同视之。
装修的时尚,来自住宅的私有化,来自个人享受生活的理想,是现代价值观的展示。房产商大多不建造包括装修一次到位的住宅销售,客户是上帝,那么就把装修的权利交给上帝好了。于是,上帝就大动干戈,破口窗,拆墙打洞,重新整治起属于自己的六合之内的天地。资料的浪费已不足挂齿,既然是上帝,再高明的建筑设计师已经成了低,原先的结构被废弃了。有人砌榉木,有人垒毛石,粗细各有讲究,爱怎么着怎么着,碍旁人什么事。
只是把一种厌恶的噪声传播四方,锥子一样无节奏地戳着左邻右舍的神经,破坏着城市的心情。这种超分贝的噪音需要节制,如果夜以继日,说不定因此会为精神病院多输送一些患者。打工的渴望劳动的权利,渴望生存,房主在创造美好的生活,这都不错。而城市街巷的每一个群落,每一种心情,都无时不在为安宁平和的日子祈祷。流动的空气,荡漾在每一处空间,阳光一样普照众生,噪声当是对安静的伤害。
人类从以穴而居到现代巢舍般的栖息处,是云泥般的演进。城市的细胞,在整饬美化,在花样翻新,不厌其烦。像蚕子做茧,吐丝筑巢,去实现翩然之梦。
《海口晚报》2000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