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前推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我们既热情又无知。试图爬过文学写作的门槛,做着鲤鱼跳龙门的梦,跌跌绊绊,糟蹋了不少的笔墨纸张和信封邮票,熬眼费神,而不得真经。**********,能有什么良好的文化大环境?文学的标准,写作的功用,也只能是那个年代政治经济文化舆论所需要的。标语口号,豪言壮语,加上空洞的抒情,浮泛的辞藻,就是文学作品。好在我们可以读到普希金,读到曹雪芹,读到卢梭,读到泰戈尔,审美的趣味便与当时的****文化产生了冲撞,究竟什么是文学,什么是好作品,便慢慢领悟了许多。
也就在那时候,陆陆续续从报上读到了李若冰的《神泉日出》系列散文。写的仍然是******的故事,却从作者的走访中读到了上地与人的情感,战争、风物、人情,在作者的诉说中唤回了真实的文学与文学的真实。风格是纪实的,文笔是优美的,让我们这些还在咿呀学语的习作者有一种亲近文学的惊喜。面对当时的社会状态和文化气氛,由此而多了一份写作的自信和宽慰。因为在当时,读到的更多是非文学的政治传声简一类的文字,《神泉日出》对我们这些翻越文学门槛的虔诚者来说,就不仅是耳目一新了。
回头重读《柴达木手记》,便读出了同一作家不同时期作品所共有的心性与文品。不欺人,不卖弄,不信口开河,不玩世不恭,以见识和诗意,智慧地向世人表白自我的言语,扎根传统集纳现世,人与文章皆不过如此,这是值得尊敬和爱戴的。之后,每读一部作品抑或是三言两语的一篇文字,读着读着,就读出遮蔽在文字之后的那个言说者的音容貌相来,读出他或她的性情和为人来,是与我对话,或者是我与谁交谈,这种交谈是否融洽,是否有意义。尤其是读认识的熟识的人的作品,是把作者一起读,喜好与厌恶,取与弃,就有了选择。我总选择那些善良而美好的书来读,力争借鉴其精华,丰富自己的学养。八十年代初,有机会与李先生同行,赴徐州参加首届中国散文学会年会,耳濡目染,受益匪浅。李先生身为德高望重的前辈散文家,一不摆谱,二不清高,和蔼可亲,乐呵呵的,喜欢与年轻人交朋友,扶植后学,关注年轻人在散文艺术创新中的见解,吸取新的知识,使得宝刀不老。之后,在李先生的主持下,由我们几个年轻人张罗,成立了陕西散文学会。李先生当时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在李先生的信任关照下,我所在的刚刚成立不久的西安市作家协会办起了全国第一家《散文报》,贾平凹主编,我当副手。记得李先生的创刊题词是真情是散文的生命,真情,既是李先生所坚持的散文观,又是对散文后学的教诲。可惜,《散文报》仅出过几期,因故夭折。其中是非曲直,当是后话。却是负了李先生及众文友的期望之情,也总算办过一件尔后还值得提说得起的事情。
也就在此前后,陕西的散文创作出现了可观的现象。老中青三茬散文家在态势上趋于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群体,引起了全国文坛的关注。有几次研讨会,认为Ⅲ自陕西作家的散文作品,基本上是从民族传统文化土壤中生长起来的,富于阳刚之气,纯正之美,情感真挚,生活厚实,有历史纵深感和浓郁的诗境。同时,也有变革意识浅显,思维空间狭窄,散文概念不尽宽容的一面。活化心理视野和情感体验,挖掘艺术素质的潜能,使散文艺术真正回到开放性的艺术散文本体,是当时陕西散文界自己的呼吁。相继形成的新时期陕西散文群落,到现在是可以看清些眉目了。时由李先生主持的陕西散文学会,回头看看,当是功不可没的。个体创作当是自个儿的罪自个儿受,因为个体生存于群体之中,创作群体的环境因素便不是无足轻重了。说起往事,文友们偶尔提到丈八沟的笔会,宴席散了,李先生还与我们几个年轻人喝得正兴,那酒是烈性白酒,少说每人也喝到半斤八两,李先生还拿出访日回来带的七星烟让大伙儿开洋荤。我想起陕西省作家协会开的那次颁奖会,李先生作为第四届全国优秀报告文学评委,把《市长张铁民》的获奖证书递到了我手里时,李先生的那份激动让我难忘。他说我为陕西为西北争了光。我心里清楚,其中饱含了《延河》编辑们和李先生的操劳与厚爱,我是感激不尽的。
水的流动,时月的推移,人的更替,有源有流,有明有暗,总有一种传承的力量。俗话骂小人: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们不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在散文写作上,在文学道路上,在为人处世上,李若泳先生是先生,我们永远是学生。
《永远的诗人》200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