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走在扬州城里,好像漫无目的一般,静悄悄的没有展现他浪荡子弟的样子。即使是这样,仍有不少知晓他名号的妇人,仿佛见了鬼那般,恨不得多长了两条腿,离的他远远的。
一路行至驿站的车马行,有那机灵的小厮立马唤道:“呦,这不是名远镖局的少当家么,来咱这小店,可有吩咐?”
张公子掏出一锭银子道:“我要一头听话的驴。”
小厮为难道:“张少当家的可是难为小人了,车马行里多是健马良驹,再者便是拉货的骡子,这青驴却是没有的。”
张公子从袖里又取出一锭银子道:“我再说一遍,我要一头驴子!”
管事的闻言,接过银子道:“有驴有驴,少当家且稍微等会,驴子自会买来。”说完,赶紧让人上了茶水,又派了人去市集购买驴子。
马行的茶壶很大,准确的说是个大铁桶子,就坐在门口的一个火炉上,被火焰熏的黑漆漆的,显得很是不雅。一个粗瓷碗摆上来,提起茶壶倒了满满一碗,黑黄色的茶水里,还飘着许多的茶叶碎末,吹不掉只能喝一口再从嘴里吐掉那些茶叶渣子。
小厮倒好了水,恭维道:“咱这小店也没有什么香茗好茶,不过这大碗的粗茶颇显豪迈,少当家的不妨尝尝。”
张公子一把将碗放到了自己面前,也不喝水,就这样看着水面倒影的自己。
不大会,一匹青驴被人牵了过来,上边还铺了一个厚实的垫子。管事的朝张公子拜拜道:“少当家的,青驴来了,小的为您铺好了垫子,硌不了屁股。”
张公子也不答话,笑眯眯的看看他们,一把接过缰绳走了。有那好奇的小厮趴到桌前看看那碗茶水,才发现,里边有条被淹死的小虫正浮在水面之上。
牵着驴一路到了城门口,不少工匠已经在修缮城门,张公子牵着驴正好被小兵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掐媚道:“呀,这不是张公子么,可是要出城游玩?”
张公子扭头看看小兵问道:“你认识我?”
小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道:“扬州城里谁不认识您呀,今早上张老爷起镖还是小人给开的城门呢!”
张公子笑笑,扔给小兵一块碎银子,翻身上驴,随手将缰绳在驴脖子上打了个结,一拍驴屁股,驴子自然走了起来。
小兵看着,有点摸不着头脑,先把银子藏于怀中,惊奇道:“要不说张少爷是这扬州城里的纨绔子弟呢,看看人家这骑驴的样子都比那些大官人来的潇洒。”
半月之后,青山绿水已不见,倒是黄沙随风起。
张世杰一众人已到了嘉峪关,关外便是滚滚黄沙,碰巧遇到了襄阳的龙门镖局,大当家的名叫;“彭烈”
和张世杰的干练不同,彭烈是个胖子,一个并不精神的胖子。眯着眼打着呵欠,花白的头发仿佛多年未洗,已然卷在了一起,远处一看仿佛顶了一个枯枝烂叶的鸟窝在头上。
彭烈出镖向来带着一个女人,一个看起来比男人更像男人的女人。
这个女人有着五大三粗的身膀,比之彭烈还要高出一头。更为夸张的是,这个女人没有头发,头顶紧箍着一道红色布条。威猛的体魄上斜挎着一张大弓,由肩膀直到腿弯,另外一边背着一个箭壶,每支箭少说也有四尺来长。
这个女人叫弓满月,是彭烈手下的第一高手。
张世杰看了弓满月一眼,朝彭烈抱拳道:“彭兄!”
彭烈睁开眯着的双眼,摆摆手不耐烦道:“张老弟莫不是要和我老彭在马上畅聊?还是速速下马大酒大肉吃喝一番,方为正道。”
张世杰无奈一笑道:“如此甚好,请!”
嘉峪关里,鱼龙混杂,多事行商的小贩和一些外来的胡人,更有破破烂烂的一些女子被插了草标,由人贩子大声叫卖。
张世杰与彭烈在酒楼吃喝,席间自有状师章和宋铁笔相陪,弓满月不喜热闹,一人出了酒楼,又训斥人手看好镖车,往街道上独自去了。
酒楼里,各色菜品已然和中原不同,毫无江南的鲜嫩菜色,多为大漠的粗狂大肉。
一大锅羊肉端了上来,彭烈在衣服上抹抹双手,赶紧抢出一块,咬下一口道:“不错,这嘉峪关的羊肉就是吃的痛快,不像咱们那地,做不了这样的肉菜,一盘子上来都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张世杰笑道:“塞外可不只是大口吃肉,这烧刀子也是热烈的很呢!”
彭烈三两口啃完羊肉喊道:“小二,老子的骆驼肉呢?”
张世杰皱皱眉道:“彭兄,其实小弟有一事相问。”
彭烈挥手道:“彭某知道你想问什么,吃完饭自会告于你知,现在老子要吃骆驼肉,你不要打扰老子的吃兴!”
旁边的状师章和宋铁笔也是一笑,张世杰无奈耸耸肩膀,也夹了一块羊肉吃了起来。
弓满月一路闲逛,倒是街边一座小楼里有双眼睛看看她便不见了。
小楼后,唐怒一身黑衣晃着折扇,一名下属单膝跪地道:“禀告少主,龙门镖局和名远镖局全都来了。”
唐怒闻言道:“霹雳堂去了哪里?”
下属回道:“霹雳堂于昨日出关,应该是去关外的魔鬼城了。”
唐怒看看天色念道:“魔鬼城?去英雄楼的唯一之路,看来有人想要做些事情了。吩咐下去准备干粮和水,我们半夜出关。”
嘉峪关上,守将陆云杰一身披挂,身后幕僚拜道:“将军,近日城中多有江湖人出入,却是不知为何。”
陆云杰摸摸胯下宝剑道:“些许江湖人能翻起多大风浪,本将受命守此边关,保的是我朝百姓,不受胡骑侵略,此等小事不要再禀告与我。”
幕僚点点头退下,一路下了城防,找个无人的地方放出一只鸽子。
鸽子飞了不远便振翅下落,正是嘉峪关制使府上。自有人捉了鸽子进厅,虽是白天,堂内却黑漆漆的,一个粗哑声音问道:“写了什么?”
“信上说,陆云杰对江湖人不甚在意,没起疑心。”
粗哑声音继续道:“好了,你退下吧!”
不料下人刚刚出门,门后闪出一人照他背上便是一指。
桌子上,只剩下几块碎肉,彭烈用粗大的手指抠抠黏在牙缝的肉渣,然后吐了口唾沫说道:“张老弟是不是想问我镖去何处?其实应该和你一样,就是漠北的英雄楼!”
张世杰也不隐瞒,坐直了道:“彭兄所言不差,张某去的也是这个地方。但张某好奇的是,为什么既然有人托了镖,却还要自己再来,莫不是将我名远镖局当傻子一般玩耍?”
彭烈吃饱喝足又眯起了眼睛,舔舔嘴角说道:“不只是你,在我起镖之前便有人马奔这里来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镖行,丢了镖便等于丢了骨气,在江湖上也没了立锥之地。可是同样,如若有镖不接,一样是坏了名气。”
张世杰闻言道:“彭兄的意思是?”
彭烈道:“没什么意思,兵来将挡而已,既是有人想玩,我彭烈当然奉陪,酒肉以饱,老子这便启程了,张兄弟随意,另外将账给结了吧。”
说完,彭烈一步三晃的出了酒楼,大嚷道:“孙子们,给老子取好干粮水袋,咱们起镖!”
状师章朝外边的彭烈看看,说道:“此人故意喧哗散布消息,倒是有趣。”
张世杰也看看外边彭烈,张口道:“龙门镖局纵横江湖多年,从未失手丢镖,彭烈早就混成了一只老狐狸,想必他和我一样,今日被人算计心中定然恼怒,咱们就跟着这只老狐狸看看,是谁在我们背后挑事?”
大漠的日头,过的慢,待到彭烈起镖不足半个时辰,张世杰也跟着走了。
嘉峪关上,陆云杰手握宝剑凝视着远去镖队,皱了一下眉头,转身下城。身后幕僚也不多话,却在嘴角露了一丝冷笑。
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一匹青驴进关。
青驴上铺着垫子,一个邋遢老道坐于其上,挽着的发髻披散不堪,青驴的脖子上挂着缰绳,老道却也不管,任由青驴瞎逛。不料那驴仿佛听了指令一般,径自去了关墙。
到了关口,老道呲开满口黄牙问道守门的兵士道:“诸位军哥儿,先前是不是有镖车出没?”
军士闻言,手中兵器紧握,眼神却不自在的向北望望道:“你这老道,打听这些干嘛?”
老道也不言语,扔与军士一锭银子道:“拿去吃酒吧。”
军士茫然的接住银子,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魔鬼城以前叫风沙岭,相传前朝有一位谋朝篡位不成的王爷,领了两万残军败将,一路向北逃到这漠北腹地之中;却不料被被朝廷的细作探知,就在这风沙岭中大战一场。
王爷大败,两万兵马被杀之殆尽,从此之后,风沙岭不在,鲜血隐在黄沙之下变成了魔鬼城!
折戟沉沙铁未销,每当月圆之夜,魔鬼城尽起大风,传说那一阵阵的风的嘶鸣,在魔鬼城中则变化为无数冤死厉鬼的哭吼,尽有那不怕死的胆大之人,前来魔鬼城寻宝,最后都在这荒漠之中被活活吓死,黄沙一掩之后,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