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到老康家，又返回学校，来回总共两个小时。但六十五中的汉语听写讲大会才刚刚开始一会儿。原因是主考官昨晚陪海校长一起招待上级来人喝高了，所以今天没能按时起床、按时到校、按时开始比赛。也因为是陪校长和上级领导才喝多误事的，所以，此事不足为过。海校长打圆场说：“重在参与，重在入脑入心，比赛早会儿晚会儿问题不大，再说，上级也有明确要求，雾霾天气学生迟到、旷课不做处理。学生和老师一样吧！”
见我来了，海校长马上递给我一张答卷。他告诉我，经过主考官和裁判审评，这张答案获得了上一场讽刺与幽默作文、故事会比赛最佳作品和表演奖。我仔细阅读起来：
一屠晚归，车厢肉尽，只有剩水，掺杂血汤。途遇大郎，肉也卖光，只剩烧饼，芝麻飘香。屠夫先语，称赞大郎：与时俱进，无驴有羊，牛肉涨价，骡马充当，煮肉加硫，快熟减商，苏丹红美，可配老汤，吃死西门，金莲安芳，实名在外，作假无妨，老牌老店，时代飘扬。大郎听罢，心里发慌：吾心有愧，义不该忘，若比屠兄，毒没我强。注水猪肉，畜生肚涨，污泥浊水，灌满肝肠，缺斤短两，欺骗客方。请兄择时，寒舍一叙，联合创业，船大稳当，上市公司，花钱大方，若有雅趣，买地盖房，小出大进，保赚不伤，楼盘出事，政府担当，东窗吃紧，外逃别慌。
雾与霾、污染与发展、发展与治污、造污与犯罪、造假与毒食，这可真是诞生“双胞胎”的年代。孩子们的作文充满讽刺与幽默，暗含无奈与憎恨。
经过三轮比拼，场上5名参赛考生得分相差无几，最后一轮比赛还剩两道试题，对决定考生名次已经至关重要。主考官宣布：下一轮比赛由抢答改为笔答，而且还要求考生要联系社会现实，现场解答词语的含意。
“各位考生请听题：污染环境罪。”主考官连续重复了三遍后，考生现场抢答。
“污染环境罪，是指违反防治环境污染的法律规定，造成环境污染，后果严重，依照法律应受到刑事处罚的行为。该罪具体的内容包括：违反国家规定，排放、倾倒或者处置有放射性的废物、含传染病病原体的废物、有毒物质或者其他有害物质。”站在三号考生席的男生丁冬冬，在主考官同意后，十分流利地答道，“我还愿意进一步解答此名词，请问主考老师是否同意？”
“同意。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污染环境罪罪名，原法律名称叫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罪。2013年6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出台后，改为现罪名。这个罪名的修订，放低了环境污染罪的入刑门槛，加大了环境执法的工作力度，更加有利于打击各种污染环境犯罪。听我爸说，这是国家针对日益严峻的环境保护形势，着眼打击严重、恶意的环境违法甚至犯罪行为，而采取的法律举措，目的是要让违法者付出他承受不了的代价，确保公众的环境权益不受恶行侵犯。”
“好，答得好！”顺着叫好声方向看去，老康见一名长相白净的中年男子，正兴奋异常地给考生鼓掌。与此同时，大侃也一眼就认出来，那名男子，正是那天在雾霾中坐他的车、给他讲解雾霾知识的那位环保局科长丁德柱。大侃兴奋之余，直接把丁科长介绍给了海校长，海校长更加兴奋，“同学们，老师们，这位是咱市环保局的法规宣教科科长，欢迎他给咱们讲一堂环保课好不好？”掌声中，“好”成一片。尤其是刚才答题的那名男同学，更为兴奋。他跑过来大声喊道：“爸，快上来，站我这儿来讲。”噢，大家明白了，这是父子俩。
“目前，我国保护环境、打击污染犯罪的法规制度基本健全，但还不够完善与有力。据统计，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环境破坏给国家造成的经济损失就已经令人咋舌，平均每年超过两千亿美元，相当于二十个唐山大地震，堪比其他任何刑事犯罪的总和。不宁唯是，与经济损失相比，环境事故对人类健康的威胁更是触目惊心。仅2005年11月至2006年4月的半年间，就发生以水污染为主的重大环境事故76起，平均每两天一起。近几年，各地大气质量又频亮红灯。其中尤以2013年的A市雾霾事件为甚，彼时A市上空PM2.5数值一度逼近1000，微粒浓度超过健康标准75倍。据悉，PM2.5每立方米增加10微克，呼吸系统疾病住院率就可增加3.1%。重大环境事故的频发，不断向我们发出警醒，我国已进入到一个环境犯罪最高发时代。”
“您能给我们介绍几条刑法关于污染环境犯罪方面的条文吗？”有学生举手提问。
“好的。刑法第三百三十八条，规定了污染环境罪；其罪名构成含义，刚才丁冬冬同学已经讲过了。很正确。触犯了这一条，轻则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后果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刑法第三百三十九条，还规定了非法处置进口的固体废物罪：违反国家规定，将境外的固体废物进境倾倒、堆放、处置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造成重大环境污染事故，致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或者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后果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第三百四十六条还规定了《单位犯破坏环境资源保护罪的处罚规定》：单位犯本节第三百三十八条规定之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井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照本节各该条的规定处罚。同时，刑法还对环境执法人员设置了第四百零八条，叫环境监管失职罪：对负有环境保护监督管理职责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严重不负责任，导致发生重大环境污染事故，致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或者造成人身伤亡的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此外，放火、决水、爆炸以及投放毒害性、放射性、传染病病原体等物质或者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也都有相应的有期徒刑的处罚，具体罪名，大家课后可以系统学习刑法和环境保护法规。”
耳听着丁科长的娓娓宣讲，我的思绪因信息的到来飞向大辛。C市的霾让许许多多的市民南逃而游。手机信息数日静悄悄，就是因为大辛刚刚才从云南旅游归来。人还在半空上，他的信息就先到地面上了，大侃立即转发给我：
美丽丽江，因假导游上岗而失“美”；古城大理，因导游的强购而失“礼”；多姿的版纳，因快递无信而难以让人接“纳”。美好云南，空中虽然少霾，但如此这般的旅游环境，还能把游客引进香格里拉吗？
我和大侃同时变成“低头族”，看完信息后，我俩对视无言，片刻，又重新把期待返回到现场。刚刚出台不久的旅游新规，难道在一些地方已经不起作用了？
“C市打击环境犯罪有什么成果？”一名女生向丁科长提出的新问题，同时引发了我的兴趣。
“仅以2013年为例，”丁科长肯定地答道，“C市境内环境犯罪案件主要是严厉打击了非法小电镀生产涉嫌的环境犯罪和倾倒危险废物涉嫌的环境犯罪。全市环保系统共向公安机关移送涉嫌的环境犯罪案件101件，移交的案件，公安机关已全部立案。涉嫌环境犯罪人员中已捕获71人，网上追逃26人；抓获的71人中，刑拘35人，批捕19人，取保候审15人；检察机关已对71人中的30人提起公诉。省市媒体已有专题报道。”
“国家法规那么严格，为什么仍有人铤而走险呢？”又一名男同学提问。
“过去的刑罪，对待污染犯罪过于宽和，造成许多企业从污染中获取的利润远高于需付出的法律代价，使得他们不惜屡次铤而走险，再犯可能性更甚于一般过失。他们宁交费认罚，也不愿投资治理污染。因此，刑法也在不断加大对排污企业的处罚力度，在危险结果出现之前，就对其进行打击。”
“环保法中讲的有毒物质，指的是哪些物质？”又有同学问。
“危险废物，包括列入国家危险废物名录的废物，以及根据国家规定的危险废物鉴别标准和鉴别方法认定的具有危险特性的废物。还有剧毒化学品和含有铅、汞、镉、铬等重金属的物质，都含有毒性物质。这些物质对空气、对土地、对水体、对人体，都可直接造成较大的严重危害。”
汉语听写讲大会，临时让海校长变成了环境知识讲座，师生们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我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比赛肯定又要再次延期了。基于此，我干脆直截了当地向海校长提出了一个建议，建议等环保局的丁科长讲完环保法规课后，请大侃给师生讲一讲环境风险群体性事件，让同学们早一点认知环境风险与社会发展、社会转型、社会稳定的关系，从而正确认识社会矛盾，正视现实问题，从人生观、价值观上形成社会责任感。海校长满口答应，并把我的建议引申一步说：“现在社会上各种群体性事件频发，有些学生，受家长的影响、受网络的影响、受事件外在表象的影响，辨不清事件的本来面目，有的还抱着一腔热情，参与到了一些事件当中。听听专家的分析见识，一定会有好处，有益处。”大侃听后说：“我可不算什么专家，我只是社会经历多一些，认识也不一定深刻，但我愿意献丑。”
过了一会儿，在海校长热情洋溢的介绍后，大侃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登上台，就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
“目前我国已经进入了经济社会急剧变革和巨大转型的时期，群体性事件多发频发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成为影响社会发展的重大不确定因素。在各种群体性事件中，与环境问题关联的群体性事件，日益呈现出相对独特的类型特征。近年来在中国很多地区不断发生针对环境污染问题或与环境相关的群体性事件，环境类群体性事件发生呈现不断增多的态势。从诱因上看，环境风险群体性事件，往往并非由于直接利益受损而引发，而是由于民众对未来风险的感知、忧惧和防御所引发。
“从参与者构成来看，环境风险群体性事件参与人群更广泛，具有超性别、超年龄、超职业、超阶层等属性的广覆盖特点。在传统的群体性事件中，参与者高度同质。例如孟连胶农事件中，其参与者多是利益受损的胶农。与传统群体性事件不同，环境风险群体性事件参与者的成分更加多样，并且往往是跨阶层的。厦门PX事件充分说明了这一特点。厦门PX事件参与者构成的多样化以及跨阶层性，是以往群体性事件所不多见的。
“妥善应对风险冲突事件，需要在科学把握风险及风险冲突的建构规律的基础上强化风险沟通。以往政府方面告诉公众什么，公众就信什么，公众高度认同政府的决策，社会也形成了这样的思维定式——民众就不应该对政府的意见有怀疑，不应该有不一致的意见，就应该听政府的。如今，民众通过网络、手机短信等各种非正式渠道对政府的风险认定意见明确发出了反对的声音，并借助集体行动表达不同意的强烈诉求。”
大侃讲得正起劲儿，从操场北边，传来了当、当、当、当的洪亮敲钟声。该放学了。这是老康在按点提醒。
“我最后还要和同学们说一句，大家还是在长知识、学本领的时期，需要了解社会，也需要参与社会管理，但在参与方法上，一定要讲沟通、讲和谐，要回避社会上少数人那种消极的做法。将来，我们中有些人会进入政府或相关部门，有的还要担当不同层面的领导责任，夯实今天的思想和知识基础，至关重要。谢谢大家！”
持久热烈的掌声，让大侃根本没有预料到。我也没想到，大侃的理论根底、社会实践知识这么丰富。
趁大侃演讲的时机，我和环保局的丁科长坐到一块儿。我是有意要和他坐到一块儿的，我想借此次的接触与他接近，并想从他那里套”出点环保人前些年在执法过程中的困境与酸甜苦辣。因为，他在刚才讲解环保法规时，反复讲到“过去环保法规不够健全”这句话，言语间的困惑与无奈，我体验到了。他一定能说得上来这期间的故事。我直接向他提出了我的问题，他告诉我，“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就像说我们今天雾霾之重的成因与说何日能寻回蓝天白云一样。咱们约个时间长聊吧，C市的环保史我还是能讲清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