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的凌晨。
天还没亮，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秋寒料峭。
韩府院里。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赤裸着上身舞动着一柄短剑，一招一式地比划着。一共十招，从头到尾一遍一遍地演练，剑势轻灵无比，仿佛蜻蜓点水。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尽管温度很低，但孩子赤裸的上身都是汗水，还很细弱的胳膊在舞动短剑的时候偶尔挤出一点肌肉。
挥剑的时间长了就绕着院子跑步，等胳膊恢复些就接着练剑。
天光慢慢地亮了。家丁开始一天的工作，清扫地面的落叶，做饭，打水……都有意地避开孩子练剑的地方。人们也不对孩子说话，对孩子的举动并不意外，路过的时候撇一眼然后笑一笑。
整整五个月了，少爷都会准时起床练剑，府内的仆人都见怪不怪了。这五个月来，少爷的剑舞得越来越还看，即便不懂武功，但人们都能看到孩子的进步。
只有韩长羽心里知道为什么会早早地起床练剑。自从二师兄搬进了韩府，韩长羽就每天被逼着早起练剑。
在刚开始的几天，二师兄一直陪着他练，给他指招式的漏洞，顺带监视着他不让他偷懒。二师兄不像三师兄一样好说话，他一偷懒，就惩罚他，拿剑身抽打屁股，长羽没少吃苦头。最后这一个月，二师兄就没再来过，他的这十式剑招经过四个月的苦练已经不会出错了，但火候还远远不够。师兄没来的第一天，他就开始偷懒，但刚坐下，二师兄就出现了，被狠狠地揍了一番，屁股肿得不能坐不下。然后他学乖了，第二天没有在这么明目张胆，只是暗中放松挥剑的力度，又被揍了。隔了十几天，他又偷懒，还被揍。后来就再也不敢偷懒了，二师兄时刻在暗中看着他。
一个半时辰的练剑时间结束。侍女端来了早饭，长羽匆匆吃完。书童旭生早就等着了，两人赶紧跑着去上课。父母不允许韩长羽因为练武而耽误读书，所以长羽的时间挤得很满。
下午。
长羽准时出现在院中。
单手拿剑，剑尖处放着一片落叶，就这样一动不动。
偶尔，荡起一股微风，吹动落叶。随之剑也动了，紧贴着落叶动。落叶在空中翻转着，剑在韩长羽手上也变化着。
坚持不到片刻，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剑尖没有贴上去，失败了。
长羽气馁地叹口气，捡起落叶贴在剑上继续练。无风时就静静地持剑等候，一旦有风，剑就要跟着落叶一起“飘”动。
这样练剑就是为了练飞絮劲，《飞絮剑法》二十一招，如果练不出飞絮劲也就练不成那二十一招，劲力与招式互为表里，一体共存。
长羽还不懂这样练的意义，但二师兄教的方法就是为了练飞絮劲，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练出飞絮劲了。
韩长羽还不知道其实他能施展出那十招剑法的一点精义的时候就掌握了飞絮劲，只不过火候还弱，但比常人已经大有不同了，能剑贴飘动的落叶片刻已是普通人做不到的境界了。
一间屋顶上，蓝衣的罗晓拄剑而立，远眺正在练剑的长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小师弟的练剑天赋实在是高，高得出乎了他的意料。一个七岁的孩童，还处于那种走路都不利索的时候，能照猫画虎地练出飞絮剑法的形式已经很好了，竟然在五个月内触摸到飞絮劲实在是不简单。这么高深的剑法，可不是苦练就行的，如果天赋不够，一辈子都不能登堂入室。
就是他现在的一流高手的程度还在不断地研习飞絮劲力，足见飞絮劲的博大精深。师弟如此好的天赋如果让师傅来教就更好了，他这样想着，越看那个舞剑的小身影越喜欢。越是知道小师弟的天赋他就也不敢懈怠，所以每天都严格地督促，他已经彻底放手带到韩府来的武馆弟子的武功教授，都推给三师弟，就是为了一心培养小师弟，也怕让三师弟的软性子来教害了小师弟。
“咳咳”下面传来了咳嗽声。
罗晓悄然一惊，默默地回首看见已经站在下面的韩二夫人温凝。
“夫人”罗晓飘身下来，向温凝抱拳问候，心里却是暗自惊疑，这位夫人究竟什么来路，明明没有半点武功竟能悄无声息地走近他身边。原来只是认为这位夫人有点背景，但现在看来远远不是这样，被刘敬将军称为师妹，但刘将军又很尊敬她，这点就说不通，师兄妹亲近但用不着尊敬吧？还是师兄对师妹。这位夫人不简单啊！
“罗大侠”温凝笑着点点头。
“不敢当不敢当，夫人取笑了。”罗晓苦笑道。
“呵呵，罗大侠威名武林人所尽知，不必自谦。我来是想跟罗大侠说几句话的。”温凝道。
“夫人请讲。”罗晓恭敬道。
“在这之前，我想问问罗大侠怎么看小羽。”
“小师弟练剑天赋是我见过最好的一个。夫人可能有所不知，虽说飞絮剑法是点睛剑的基础剑法，但飞絮剑法博大精深更值得钻研。师傅曾对我们师兄弟几个说过，点睛剑虽闯出一点威名，但其实是从飞絮剑法里截取出来的一支，实际上就是走偏了。点精剑远远不如飞絮剑精妙，只是点睛剑为师傅所创，与师傅秉性想合，才有更强的威力。师弟年纪轻轻，五个月内就能触摸到飞絮劲力，实是不世出的奇才，若能严格督促，日后定能成就大才。”罗晓看了一眼温凝，见韩夫人不为所动，担心自己一番良苦之言被误解为恭维，又补充道:“夫人，我所说句句属实，我八岁开始练剑，用了足足两年才触到了飞絮劲力。”
“罗大侠误会了”温凝失笑道“我并没有不信的意思，只是我们做父母的对小羽的期望可能与你有所不同。”
“怎么？”罗晓追问道，没明白温凝的意思。
“罗大侠看到小羽天赋惊人，觉得小羽能成剑术奇才。我们看的却没这么远，做父母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就好，不奢求他能武林中成名。要想在武林中成就大事，刀光血影、恩恩怨怨是免不了得，一不小心就会殒命。罗大侠试想，如果小羽出点事，我做母亲的会有多心痛？”温凝脸上出现一抹期盼“所以我希望罗大侠不用太寄希望于小羽，练练武功只是希望他能强身健体，不奢求他能出人头地。罗大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夫人……夫人……”罗晓脸色为难地道“夫人……是觉得我对小师弟太过……严苛了？”
“不不不”温凝摇头道“罗大侠千万别这么想，小羽有这么一位严厉的师兄是他修来的福气，外人怎么会对他严苛呢？我并不是见不得小羽受苦受累，是见不得他以后会出点什么事。”
“那……”罗晓嗫喏着“我放松点对小师弟的督促？”
温凝深深地点点头。
“可夫人，小师弟这么好的天赋，不是可惜了吗？更何况，师傅他老人家对我们要求要好好教授小师弟，我这不是对他老人家阳奉阴违吗？”罗晓急切道，连他也没察觉到，他竟然不知不觉用上了祈求的语气。
“这个，我会亲自去向洪老爷子请罪，只是希望罗大侠能成全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温凝诚恳地道。
“这……这……”罗晓显得手足无措，面临强敌都没让他这么慌张过。
“多谢了！”温凝静静地抱着拳一弯腰，然后转身离开。
“哎，夫……”罗晓伸手想要喊住温凝，但喊到一半没喊完，就那样举着手楞楞地看着温凝离开，半天没反应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