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满天星斗,半月微明。
韩府上下皆已熄灯,沉寂在浓重的夜色中。
马蹄声从城北响起,一路风驰电掣敲破浓夜的寂静。骑者的马鞭急促地鞭打键马的后臀,马儿吃痛跑得飞快。跨过几条大路,马儿冲向韩府大门前,已经无路,骑者却仍在扬鞭。在即将撞上韩府大门的那一瞬,骑者突然勒紧马缰,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马上之人凌空跃起,一脚踩在扬起的马首上飞身跃过院墙扑入韩家院里。
而那匹马摔倒在地,全身痉挛,口吐白沫,显然是累极而死。
人影对韩府极为熟悉,甫一落地,丝毫没有停留,向后院跑去。
“啪啪啪啪……大哥大哥,快醒醒。”人影拍响了大夫人韩刘氏的房门。
屋内亮起了烛光,但并没有人走出来,只是传出了韩刘氏的声音“是二弟吗?相公在二妹房里。”
人影微微错愕,低声道:“大嫂,实有紧急之事,冒犯了。”
“无妨。如果失态紧急,二弟快去找相公吧!”
“是,大嫂。”人影转身就走,连跃过几道墙径到二夫人温凝房外。房门再一次被扣响,人影缓了缓急促的口气,叫道:“大哥,大哥。”
“谁?是二弟?”房内传出了韩世杰沉厚的声音。
“大哥,是我。”
“嗯,稍待。”
过了一会儿,韩世杰披衣走出房门。
人影上前去拉韩世杰。韩世杰说:“别急,去书房说事。”两人相携去了书房。
韩世杰擦亮油灯,还没坐下,就听到二弟焦急地说:“大哥,出大事了。”
韩世杰微觉讶异,以韩家今时的权势能出什么大事,但这二弟韩世远向来谨慎,让他这么慌张,肯定出了什么事了。他摆摆手说:“二弟,你先静下来,慢慢说,怎么回事。”
韩世远一下站起来,虽然大哥在极力安抚他静下,但事态紧急让他怎么都静不下来,语气焦急地道:“大哥,真是出大事了。咱把东渐王子得罪了。”
“什么?”韩世杰惊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声音大了,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态了,但他还真冷静不下来,急道:“哪个王子?”
“二王子”
“怎么回事?快说。”韩世杰急得催促。
“是最近一批东渐皮货。为了保险送回蒙水城,我雇了威龙镖局押镖。以镖头秦苍威震乔歌古道的名头,我料想此次货物应该没多大问题。”
“是黑马盗?”韩世杰一下明白了。
“不是”韩世远摇头“黑马盗出手了,但不全是因为他们。这事说起来主要是因为秦苍的女儿秦芬儿。秦苍接镖后带着女儿秦芬儿一起护送,本来我觉得带个女子护送货物多少不便,乔歌古道以黑马贼为首盗匪猖獗,纵然秦苍威震古道,但如果盗匪齐出,车队能全身而退也不易,况且还要照顾一个弱女子。秦苍也知道我的疑虑,就让秦芬儿与我过招。这女子果真不凡,我全力出手,竟在我手底下过了百余招不落下风。我想这秦芬儿功夫不弱,也是一大助力,就同意带上了。没想到,祸事就出在我一念之间。”
“继续说。”韩世杰也被勾起了兴趣。按韩世远这么说,秦芬儿的功夫实对这次押镖大有助益,怎么会出事?还惹出了东渐二王子?
“黑马盗果真率众来袭。秦苍带领威龙镖局打退黑马盗三次,车队伤亡很小,就伤了三个镖师。后来几天一直相安无事,我以为黑马盗放弃了。直到第八天,五百号以黑马盗为首的盗匪围了车队,乔歌古道盗匪倾巢而出。我们支撑不住,威龙镖局损伤过半,秦芬儿被掳走,货物被抢大半。这也是盗匪无故退却,否则我们也保不住剩下的货物。我想着盗匪实力强横,等回了大黎和歇虎城王将军商量一下,带些人去救回秦芬儿和被劫的货物。乔歌古道夹在东渐和我们大黎之间,盗匪之患始终不绝,以王将军和我们韩家的关系还是会给点面子。但秦苍不同意,带领威龙镖局去追黑马盗。我担心秦苍他们出事,吩咐了人去找王将军,我偷偷尾随了过去,想暗处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一去,发现了一个秘密。”
“东渐二王子?”韩世杰说。
“是,东渐二王子的秘密。”韩世远盯着韩世杰的眼睛,这个时候他反而静下来了,把秘密告诉韩世杰好像把一个沉重的担子卸给了一个有能力接手它的人,他可以歇口气,这段时间要压倒他了“黑马盗其实是东渐二王子培植的势力。大黎和东渐三番四次的围剿都无功而返就是因为二王子。咱们惹到的祸就是……”
韩世杰长长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韩世远不用说下去了“咱们惹的祸就是二王子知道了咱们知道了他的秘密。”
韩世远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颓废道:“大哥,这是我闯的祸。”
韩世杰没搭话,等了一会儿说:“什么时候的事了?”
“七天前。我快马加鞭从乔歌古道赶回蒙水,货物还在歇虎城。赶去救人的威龙镖局的镖师都被二王子拿下了,只有我和秦苍逃出来。”
“秦苍现在在哪儿?”
“正在赶回来,他受了重伤,我先一步回来的。”
“唉——”韩世杰叹了口气,道:“估计是回不来了。这两天你就待在府里,休养一段时间,那批货就先留在歇虎城。”
“是,大哥,你……”韩世远欲言又止,这么大的事,他知道有多棘手,恐怕大哥未必有妥善的办法。
“没事,你先去歇着吧!不用担心,东渐二王子毕竟是东渐的人,就算能把手插到我大黎也是见不得光的手段,不足为虑。况且他私自培植黑马盗,惹事的是他。”韩世杰淡淡地说。
“嗯”韩世远点点头,看了一眼韩世杰,大哥侧对着他眉头深锁。他叹了口气,心中思绪杂乱,他自幼习武,习惯了舞刀弄枪,脑子比不得大哥那么活泛,闯出祸来只能推给大哥,自己反倒什么也办不成。
韩世远退出房外,走出去的时候看到了披衣站立的嫂子温凝,他恭敬地点点头走远了,嫂子是长辈,但韩世远对温凝的恭敬不比韩刘氏,那是一种信服的恭敬,这个嫂子可不是普通人。
温凝静静地走了进去。
韩世杰转过头,笑着轻声说:“都听到了?”
温凝也笑着点头,道:“都听到了。”
“这事有点棘手啊!牵涉到两国的大事,总有这样那样的难处。我从商这么多年,朝堂的事也接触过不少,但终究还是生意上的事,这样的事还真没碰到过。”韩世杰抱着温凝,苦笑着说。
“东渐二王子我到是有所耳闻,残暴凶狠。韩家要面临的报复会有三种。一种是东渐王子雇凶杀人,一种是打压韩家生意,另一种就是朝堂的压力。韩家的安全可以着落在你义兄洪晃和师兄头上,有武馆高手和蒙水城将军府的军士,韩家的安全应该没问题。韩家的生意必定会受损,东渐皮货一直是韩家的一门主要生意,轻易割舍不得,但商人有商人的门路,东渐二王子也不能只手遮天,有损是必定的,但怎么做还是要靠你这个商人的头脑。”温凝轻笑。
韩世杰也笑了。
“要说朝堂之事,还是得倚仗师兄,毕竟他为将多年,门路要比你多,不过你也得动你的关系。韩家惹了这么大的事,楚家肯定不会闲着,毕竟楚家是国亲,楚贵妃深受皇宠,咱们能让则让,也不必拼个头破血流。关键还是牵扯到国事上,两国交锋到把商人牵扯进来了,两国擦破点皮,咱也得伤筋动骨,你可得有心理准备啊!”温凝看着韩世杰。
“听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韩世杰笑着“生意伤筋动骨倒是无碍,你还不了解为夫吗?咱们一家人相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好了,凝儿你回房歇着吧!我去找找义兄和刘将军。”
“嗯嗯”温凝点点头,关切地说:“夜里凉,多穿一件衣服,见了师兄帮我问声好。”
“嗯”韩世杰点点头,转身走进夜幕里。
温凝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韩世杰的背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