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衣的小女孩怒气冲冲,拿着马鞭喝问。
从旁边的庄稼地里,那两个中年人合力搬出一具尸体,是一个青壮小伙,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伤势,脸上有一股微弱的死气,显然是刚死不久。
跟在小姑娘身后的那名负剑中年人翻身下马,用手指探了探躺在地上的青壮小伙子的鼻息又摸了摸脖颈,抬起头说道:“尚有体温,刚死。银针从太阳穴透入颅内,瞬息致命,是个高手。”
从未见过死人的那个小孙子吓得瘫在爷爷怀里,鼻涕流到一嘴。
老汉也面无人色,马上又反应过来,求饶道:“大小姐,这位大爷死了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就是小庄户人家,哪敢做杀人的勾当。路上和这两位公子偶然相遇,就捎着他们去城里,一路上赶路,都不曾见过这位爷。不信,您问两位公子。老汉虽刨了一辈子的庄稼土地,但向来敬仰慕容府的威名,万万不敢跟府上过不去啊!”
归经南道辖下的陈梁,慕容府就是这儿的庞然大物。慕容家家主慕容英考中武状元,不说是这经南道武林前辈,深受武林人士的敬仰,又被皇帝亲封为从四品的经南道武功都头,虽是虚衔,但经南道治下解善府知府大人都得给慕容府面子,慕容府扎根的芜盛城更成了慕容一府的私城,城守都得和慕容英商量着来,一道的铸币厂为慕容府铸私银就是慕容府势大的一个缩影。
别说一个普通的庄稼老汉,就是陈梁的城守也得掂量掂量。慕容英已是五六十的老人,膝下儿孙满堂,这位骄横的小女孩指不定就是哪个受宠孙女,惹大小姐生气就是了不得的大事,要跟慕容府摊上血仇,那就只能怨命不好。
早年闯荡江湖被生活磨得没半点脾气的庄稼老汉只能尽可能把自己置身事外,没嫁祸车上两位公子就算有良心了。
清枫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眯眼躺在牛车上,看都不看那边。
长羽对一行人本就没好感,微微对那个赔了银子的负剑中年人有不同的看法也因为说了个死讯让长羽觉和其他人是“一伙的”而没了好感,也学着清枫的样子,没搭理那个趾高气昂的女孩。
女孩既没有看到那两个人讨饶也没看到拔出剑来大战一场的局面,被不咸不淡的对阵憋得气急败坏,朝着负剑中年人道:“沈叔,把那两个一大一小的杀人凶手捉起来,待会府上交给爹爹处理。”
清枫和长羽仍旧爱答不理。
负剑中年人看了眼两人,为难道:“小溪,凶手还不确定是他们,无缘无故把人家捉起来成何体统。”
“怎么不是他们?”女孩大叫道“你看那个小小子看到死人都不怕,还有那个大小子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明明就是有恃无恐。”
女孩见沈叔还是不肯出手的样子,转而去求旁边的老人,道:“景爷爷,你把他们捉起来吧!要是被他们逃走了,怎么向爹爹交代啊?”
姓景的老人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盯着看那个躺在车上的年轻人。女孩虽然跋扈,却心思玲珑,那个小孩子的确没有他那个年纪该有的看到死人后的惊慌,旁边那个农家孩子吓得鼻涕都流了出来。而白衣年轻人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他们,像是镇定从容,也像是事先有知。但无凭无据动手,总说不过去。碍于师弟慕容英的情面上,随这个慕容师弟最疼爱的孙女赶来陈梁,不是仅仅代表了慕容府,也代表师门雁人派的名声,要是无关这两位的事,传出雁人派弟子景海鹏仗势欺人的名声,不是给师门抹黑吗?况且这次卢府那位公子在经南道出事,凶手明目张胆地报信给慕容府,明摆着所图不小,他心里总觉得与眼前这行人无关,但城头的那封信贴矛头直指这辆牛车,总不会是无的放矢吧?一时间,景海鹏也理不清头绪,他看了眼站在前面的那位慕容府客卿沈熹,这位江湖上名声不显的剑客,他也不敢看得轻了,这几天路上不可避免地相互谈了几句,此人无论是剑术修为还是为人处世都很不一般,如果真能与慕容家同心同力,实是可以担当重任。能相交这样一位能人,足可看得出慕容师弟治家的能力,能教出不凡的儿子。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景海鹏暗暗苦笑了一声,心底赞一声让师兄弟服气了二十几年的慕容师弟。
负剑中年人沈熹抬头看了眼坐在马上的景海鹏,老人笑着点点头。
沈熹转头向躺在牛车上闭目养神的清枫抱了抱拳,正声道:“在下沈熹,敢问公子在来时的路上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清枫不说话。
“有人在城头留下信贴,说凶手在城外两里,矛头直指公子,还望公子可以直言相告,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仍旧不答话。
赶车老汉一旁急道:“公子,这桩祸事与咱们不相关,咱们一路过来,谁也没离开马车半步,不可能行凶杀人。只要你直言说出,慕容府肯定不会为难咱们的。”
“我们没有杀人,也没有见什么人,就见了你们,说不定这个人是被那个小丫头的马踩死的。”长羽气冲冲地指着橘黄衣的女孩。
“什么?敢骂我小丫头?你这个混账东西。”女孩怒极,凭借练了几年雁人派的功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马鞭朝长羽甩了下来。
“不可。”负剑人沈熹急道,正要伸手阻拦,耳边突然传来一生闷哼声,一道黑影刹时从牛车底下蹿出,直扑身在半空的女孩。
老人景海鹏大惊,探手抓住女孩的后背,向后一拉。沈熹剑术高超,听到闷哼声时就惊觉不对,拔剑向前一递,剑尖一旋再旋在空中划出四个弧,把射出的几根钢钉反向拨回,直钉来人几处大穴。一柄长剑银光如水,削出时银光流泻而出,轻轻柔柔把在空中躲避不及的刺客削下一大片头发。翻手间,沈熹连出两招,反转钢钉攻敌几处必救大穴,一剑削发。救人、退敌、伤人,把形势不带烟火气地翻转,剑术修为货真价实地高。
天色已黑,急切间看不清来人样子,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黑影被沈熹一柄剑逼得险象迭生,却差之毫厘,险之又险地避开,一脚轻轻地蹬在傻了眼的老汉肩上,把老汉踢向沈熹,身轻如燕地贴着地蹿了出去,却在蹿出一丈后跌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旁的老人景海鹏突然脸色大变,回手把女孩藏到身后,一掌竖直劈下,有人闷哼一声。座下马哀鸣,软软倒在地上,一道身影瞬间升起,凌空踢了两脚,被景海鹏两掌挡住。黑影借势斜飞了出去,一脚蹬在其余两名中年人的其中一人胸口处,在车道上蜻蜓点水般点了几下,轻如鬼魅地消失在夜幕中。
确信刺客离开,沈熹才走到那个被踢了一脚的中年人身前,蹲了下来,握住手腕查看伤势。这人也不是弱手,之所以没撑住一招是因为初遇这样一个轻功奇高且又手段高明的刺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与景海鹏这样成名数十载的高手交手,除非拉开距离,不然在近身几尺范围内很难由自己的性子说分就分,只要景海鹏愿意,没点过硬的把式傍身那就只能被景海鹏粘着脱不了身。
只有景海鹏心里自知,黑影用衣服做障眼法,钻入马腹下,被景海鹏察觉后,硬受了一掌。然后破开马腹,利用马尸压住景海鹏一腿,知道景海鹏会因女孩掣肘,就踢出两脚,攻敌必救,心思十分缜密。栽在这样的刺客手下也怪不得谁。
沈熹松了口气,对景海鹏说道:“宜正兄受了重伤,正是内劲欲聚未聚时被刺客一脚破功,自身内劲激荡与刺客一脚的劲力叠加伤了内腑和几处大脉。”
景海鹏点了点头,把受惊的女孩放下,然后一脚震开马尸,脱出身来。他走了几步,捡起被刺客当做障眼法的衣服,叹道:“此人心思缜密,手段凌厉,让人生畏啊!”
沈熹点点头,深以为然。
一人被踢成重伤,昏迷不醒。另一个中年人此时重重哼了一声,朝清枫冷笑道:“还说不关你们的事。如果不是同伙,怎么会藏在牛车上?”
沈熹犹豫了一下,道:“金兄,的确不关他们的事。要不是这位公子出手相助,说不定我们都遭了刺客的毒手。”
“沈兄,这是何意?”姓金的中年人敢质疑其他人,却不敢小瞧了这位同为客卿的沈姓剑客。
沈熹摇头不答,转向赶车老汉道:“大爷,我们这位兄弟昏迷不醒,骑不得马,可否劳烦大爷捎上一段。”
“可以,可以。”脸色苍白的老汉急忙点头。
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牛车慢悠悠地进了城。远远地,听到一声激昂的吼声,威武雄壮。
黄牛“哞”地一声,伏倒在地上惊慌乱叫。
一头黄黑斑纹的狰狞巨虎出现在街道上,一跃丈许,向牛车扑了过来。
一个身着甲胄的城卫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上飞出,后发先至,一枪点出恰好点住虎颈。身长丈许的巨虎愤怒地吼叫,却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凌厉一枪刺在地上抬不起头。
清枫轻咦一声,笑了,他玩味地道:“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