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旁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嗓音。江小蝶抬起头,只见右侧的官兵们让开了一条路,几个白衣男子走进来,为首的那个袖口用银线绣着云纹,脸上挂着冷笑。
“白世峋,你说抓便抓,当真不将我们一袖门放在眼里!这位少侠和这位姑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奸细?”
原来先前冲江小蝶乱吼的官兵叫白世峋,听上去还是个小头头。江小蝶有点想不通,再小的头头也不至于当门神吧?
“这女子鬼鬼祟祟,不愿接受检查,分明心中有鬼;这男子不但出言不逊,更加动手偷袭。如此行止,不是奸细又是什么!”白世峋振振有词,“何况墨玉古道有妖物盘桓,他们竟从蓝蜃国而来,还不可疑吗?”
“你少恶人先告状!”江小蝶怒了,“你怀疑我们是奸细,可有半点真凭实据?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春秋大梦脱下包袱让你检查?幸好你只是怀疑,若你断定了我是奸细,要将我就地正法,我是不是还得伸着脖子说‘大人,请’!
“至于萧长歌,他只是担心你对我不利,才将你弹开。倘他有心偷袭,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况且,出言不逊的人根本是你!身为官兵,你简直丢尽了青息朝廷的脸!”
“——你!”白世峋气得脸上肌肉不停抽动,几乎想用目光杀了江小蝶。
“姑娘切莫动气,不值。”白衣男子又问,“这位萧少侠武功非凡,不知师从何门?”
萧长歌爽快地答:“不记得。”
“既然少侠不肯透露,那便算了。此次试剑大会,一袖门欢迎少侠光临!”
萧长歌漫不经心地摆手:“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请便。”
二人闻言转身。
“不可以走!拦住他们!”白世峋命令手下,然后眯着眼睛打量白衣男子,“蝉知,试剑大会在即,万一这两人真是奸细,让他们进了城,这责任你我谁都担负不起!”
“哼!”
“务必仔细搜查一番,没有问题方可放行。”
“你有完没完!”江小蝶将包袱掷在地上,“最好我是奸细,而且有蠢到把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装在包袱里!让你检查又何妨?只是,若是你什么也查不出,你要给我们什么说法?”
白世峋冷冷地道:“执行公务,何须解释!”抬手示意一名手下,“把包袱拿来!”
那手下正要上前,忽瞥见蝉知凌厉的目光,于是怯怯地低下头,退回去。
“姑娘,你且收好包袱。我倒要看看,我一袖门不点头,谁敢搜你们的东西!”蝉知抬起右手,缓缓地说。
“……”
白世峋和蝉知相向而立,对峙着。手下们站在原地,谁也不敢稍动,气氛剑拔弩张。
“哎,他们要瞪到何年啊?”萧长歌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流下来了。他揉揉眼睛,站着充瞌睡。
江小蝶算是明白了,从头到尾,她和萧长歌都不过是这两人吵架叫板的借口。可是不管青息朝廷还是一袖门,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她傻站在这陪他们互瞪?知不知道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杀啊!龙城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差劲的家伙吗?
“——两位,可以听我说一句吗?”江小蝶上前一步,打破沉默。
蝉知目光不移,只是彬彬有礼地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江小蝶不带感情地说:
“要证明我们不是奸细,其实很简单。如果我要攻打龙城,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只因此时城门大开,且守城之人全都离开岗位,站在城内互瞪。”
白世峋和蝉知听了,均是一愣。几个官兵还下意识地向城门外望了一眼。
江小蝶抱着手臂,笑着说:“我们今天才刚刚来到龙城,就受到各位如此热情的款待,想必城中的人两年来更是深感荣幸。如果这时有人去杀了盘踞在墨玉古道的妖怪,不知道长云和龙城的百姓会不会倾巢而出,返回蓝蜃国,让这片土地上只留下两座空城呢?”
“噗~~呵呵呵!”
白世峋和蝉知还未答话,就听见天空中传来清泉般悦耳的笑声。
江小蝶吃惊地抬起头:“谁?!”
一袭青衣在夜色中翻飞,动作比蝴蝶拍打翅膀还要轻盈。手持折扇的少年从容地降落在地面,向江小蝶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来。
“!”江小蝶眉毛陡然一扬,只觉得夜色都有一瞬间被这少年的笑容点亮。传说才子嵇康曾经上山采药,竟被樵夫误以为仙人下凡。现在,她多少能理解那个樵夫了。
青衣少年大约只有十五六岁,胸前绣着三朵白色浮云,风姿超尘,面孔如美玉一般温润,双眼却是灵光流转,机关藏尽,一顾盼便仿佛千言万语。
“吟风督促不力,让姑娘见笑了!如今龙城或是有些混乱,但用不了多久,必会重新步入正轨。吟风代一袖门对姑娘说声抱歉,还请姑娘原谅今日的误会,不要放在心上。”
自称吟风的少年笑吟吟地说。
看来这是个大头头。运气总算没坏到极点。江小蝶偷笑。
“没什么的。我只想知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吟风点点头,抬起眼帘,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环视周围一圈,在场竟没有一个人敢对上他的目光,就连蝉知、白世峋也深深地低下头去。他轻飘飘地说:
“都玩够了没?玩够了,就各归各位怎么样?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既然知道相处的时间不多,就更该珍惜。”
众人连个“是”字都不敢答,只是把头压得更低,然后默默地退去。
“总算是结束了。萧长歌,我们也走吧!”江小蝶转身,发现萧长歌居然睡着了,气得狠狠敲了他一个板栗,“醒醒啦!白痴!你有没有紧张感的!”
“噢!”萧长歌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睁开眼睛。
“他们瞪完了?谁赢了?”
“赢你个头!走了!到客栈放下东西办正事!”江小蝶没好气。
“姑娘,你的包袱。”吟风一挥袖,包袱便从地上飞到他手中,他吹去沾在上边的灰尘,递给江小蝶,笑问,“不知在下应当如何称呼姑娘你呢?”
“啊,谢谢!我姓江。”江小蝶接过包袱背上,那么俗气的名字她才没兴趣到处说,“总之,今天多亏你了!再见!”
吟风拱手行礼:“那么江姑娘,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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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两条街,龙城渐渐褪去苍凉寂寥的外衣,变得热闹而又欢愉。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门前挂着一串串鲜亮的红灯笼,各色行人往来不绝,孩子们举着烧饼和纸风车兴奋地追逐;烧烤摊随处可见,身着羊皮坎肩的大叔一边翻动油嗞嗞的羊肉串,一边嗓音洪亮地吆喝,燃烧木炭的烟混着孜然的香味飘得满街都是。
“要吃吗,那个?”萧长歌用下巴努一努前边那家烧烤摊。
美食当前,江小蝶费了好大的劲才吞下口水。
“……我才不要。等会儿吃饭。”
“那我去啦!”
“嗯,我在这儿等你。”
萧长歌便跑去摊子那边。江小蝶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发出抗议。她深吸一口气,别开目光,想效法爱伦·坡,心无旁骛地观察“人群里的人”,可魂儿早被羊肉串的香味勾去了,拉都拉不回来。
唉,穷苦穷苦,穷人到底有多苦,不试着当一回哪能明白?
“喂~~!江小蝶,过来一下!”
听见萧长歌的声音,江小蝶扭过头去,看见他正向自己挥手。
她走过去,摊主冲她豪爽地一笑,一只手攥一把洒满辣椒和孜然的羊肉串,分别递给二人,嘴上还叮嘱:
“——吃吧!趁热!”
“?”江小蝶没接,疑惑地望向萧长歌。
萧长歌早就大大方方地接过羊肉串狼吞虎咽,欢得满嘴是油,说话都不清不楚了:
“本来想拿过去给你的,可是大叔说得在这儿吃完,把铁钎子留下。快吃快吃!”
“……”江小蝶握住那些烤得热热的铁钎子,肉香味扑鼻。她眼珠一转,笑道,“总算你还有点孝心!我决定了,给你多加十文的工钱!”
“十、十文!?”萧长歌嘴里塞满羊肉,想抗议,却只能干瞪眼。
江小蝶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吃饱了以后,两个人继续上路,寻找合适的客栈。
“想不到龙城原来很繁华!简直不输绛霞的州府流霜呢。”江小蝶先是笑嘻嘻的,接着却发起愁来,“不知道客栈会不会很贵?”
萧长歌本来走在右边,现在却突然绕到左边。
江小蝶不解地问:“怎么了?”
萧长歌笑指背在她左肩的包袱:“你不是很怕丢了它吗?这里人多,小心点。”
江小蝶大惊:“萧长歌!你真的是萧长歌吗?竟然这么仔细!”
“……这家客栈怎么样?我喜欢它的名字。”
江小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是一座平平常常的三层高的木结构建筑,悬挂的白幡上书有“来归客栈”四个大字。不是“宾至”也不是“如归”,果然不俗。
“可以啊,就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