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纪游
一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曾是那么穷困沉郁、兵匪不断。如今大规模开发中西部的呼声日隆，那么湘西究竟是个什么氛围呢？笔者不久前来到湖南的“西大门”怀化市。这里地处湘、黔、桂、渝、鄂五省边界的交汇点，自古就有“黔滇门户”、“全楚咽喉”之称。
当地同志并没有向我掩饰此地“后进”的方面。他们指给我，就在横穿市区的沅水河上，前些年建的一座桥，竟是南高北低依地势随歪就歪。由于缺乏人才、资金，又无海港，曾建起一些加工企业不久他迁。但步入闹市后眼前忽然出现了比之天津滨江道、上海南京路不在以下的繁华。挤挤擦擦的家电市场、服装市场、小商品市场等比肩而立。家电市场里各式彩电、冰箱、音响、洗衣机等亮晶晶、闹哄哄买卖兴隆。商城女经理说这个两万平方米的家电商城有276个摊位，去年营业额达7个多亿。这时，一位女摊主过来诉说：地方还嫌小，东西放不开呢！原来怀化地区具有交通便利的区位优势，湘黔、枝柳两大铁路干线和两条国道在此交会，成为方圆350公里的物资交流中心，就连邻省的贵阳、重庆、宜昌的老板和百姓都看中了这里的交流作用。正由于在这一点上扬长避短，这个工业后进的怀化，在商贸上却十分热络。当天，一个囊括中西部近3000客户的经贸恰谈会和同时举行的建材博览会正紧锣密鼓地召开，包括海尔、康佳这些大户也赶来扩大他们的覆盖面。只可惜，北方名品我只看到了王朝酒、康师傅面，却未见牡丹牌、北京牌彩电。
出怀化城约八公里我们到一个花桥镇访问农家。主人李启明40岁出头精明强干。他一个人在家搞了个“生态经济”，办了个12人的小纸厂，同时投8000元把水净化后又养猪、又养鱼，又种了橘子、水稻。看到他房前屋后的“生态循环”和“小型环保”，不禁令人惊叹不已。当主人告诉我：解放前这里就有沈从文写过的“匪徒”出没。到今天这里仍赶不上发达地区，但人们在国家部署将大力开发中西部的声浪中并未单纯等待。整个怀化地区扬长避短的努力和老百姓各自为战的拼搏，使人感受到一种蒸腾的人气……
怀化城区四周群山叠翠，森林覆盖率居湖南省之冠，这给怀化带来“林木之乡”、“水果之乡”、“药材之乡”的美称。这里活立木蓄积量达5200万立方米，年产各类水果1000万担，各种药用植物1875种，茯苓、天麻产量为全国第一。已探明黄金、铜、磷矿储量也居全国前列。从怀化西去40余公里即是国内外闻名的芷江受降坊。我吟哦坊上蒋中正、何应钦、于佑任、居正等人的题字、题联，在空闲的芷江机场上追寻当年飞虎队陈纳德所率美国空军的遗迹，玩味芷江内陆最大的妈祖庙和新近修复的“天下第一风雨桥”，一时之间使人流连忘返……
二
我们去的当天，恰好是芷江龙津风雨桥修复揭幕剪彩。号称“天下第一风雨桥”的这座桥，堪称历史古迹和建筑艺术的融合，全长252米，由桥、廊、亭三者组成，呈船形状。令人称奇的是，这座桥上成百上千的脚柱、悬柱、檩凳、栏杆，均以木榫衔接，未用一钉一铆，是卓越的“榫子活儿”。
远远望去，龙津风雨桥宛如一道飞越江的长虹。拾级而上登到桥上14米高的观景台，仰望苍苍蓝天，俯视茫茫东流，使人疲惫顿消。环顾四周，可以看到芷江有名的八景：明山叠翠、秀水拖蓝、雁塔秋风、谯楼月朗、木洞烟罗、杨溪云树、景刹星辉以及两千多岁的树中之王，这些使我悟到，在云南昆明“世博园”那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地方只能感到活得太挤、太烦、太累，若想喜得雅趣，不如去到一些人迹罕至的偏僻景点，才能“闲中得味”。
细细看去，原来这风雨桥有文有史。三十多年前郭沫若曾在这里题诗曰：
艳说林溪风雨桥，桥长二丈四寻高。
垂瓴联阁怡神巧，到砥横流入望遥。
竹木一身坚胜铁，茶林万栽茁新苗。
何时得上三江道，学把犁锄事体劳。
原来，这座桥还记录着侗族、苗胞民族苦难的风风雨雨。早在1073年北京为镇压侗族首领田元猛，曾杀得这里“浮尸蔽江，民不食鱼者数月”。明景泰七年大奉进剿苗族起义军，致使义军幸存者无几。到抗战初期，日寇为了破坏这条“黔滇门户”的主要军需供给线，更对风雨桥进行轮番轰炸。当地同志告诉我，在侵略者狂轰滥炸面前，这座桥竟兀自屹立于水之上为抗日军民效劳，直到迎来闻名世界的“芷江受降”，尽管她已是弹痕累累。
直到1998年春，芷江县领导决定还千百年侗族夙愿，彻底修复龙津风雨桥。这一决定立即引起当地城乡居民的欢呼。建桥所需1600多立方米木料，全在距公路很远的深山林区，老百姓像蚂蚁搬泰山一样，几十人合在一起“啃”，号子震天，血泡满肩，四个多月将料备齐。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工程如此浩大、艺术十分独特的这座仿古建筑，掌墨师是本县两位侗族民间工匠，垄坪乡的李秀清、邹小龙。他们自幼家贫随师学艺，全凭带有刻度的三尺棍做工，在漫长的艺海生涯中吸收了各家之长。他们带头请命后，县领导不拘一格用人才，这些民间工匠既有传统技艺，又有现代思维，开工当天既不烧香焚纸，也不敬献猪头，带领上百号人施工后未伤一人、未损一物，上万个榫头皆丝丝入扣，圆满完工，呈现出民族和谐团结奋战的奇迹。望着这座集贸易、旅游、休闲于一体，中外游人熙来攘往的全国最大的风雨桥，使人感奋不已。民间藏龙卧虎，威力无穷啊！
三
既然到了湘西，就非常希望一见以湘西文学闻世的著名作家沈从文的遗迹。还真叫我找到了。热情好客的芷江县委宣传部长领我们去看水岸边的天后宫时，便有幸得见早在1921年沈从文17岁时留下书法手迹的一块石碑。
芷江这座天后宫建筑风貌也甚是了得。它始建于乾隆13年，现存天后神殿、慈航殿、财神殿、戏楼、青石浮雕，其雄伟、精巧不下于天津的娘娘宫。当然，都属于妈祖系列。芷江天后宫最值得称道的是门坊青石浮雕。石坊高10.6米、宽6.3米，顶盖斗拱飞檐，12金鲤咬脊，两侧雄狮蹲距，石鼓对峙。门坊上的青石浮雕共95幅，有“鱼樵唱和”、“耕读为本”、“八仙过海”、“丹凤朝阳”、“二龙争珠”、“魁星点斗”……典型的中华文化，雕法精细，巧夺天工。沈从文书法的石碑内容是“芷江县警备队队长段君治贤墓志铭”，青石质地，高2.66米，宽1.33米，书法潇洒、遒劲，风格独特。
县委的同志讲，这块石碑的来历还颇有些传奇性。
那是1986年7月，芷江县着手收集熊希龄（ 民国时期内阁总理 ）青少年时期史料，无意中听说垄坪有块碑记载熊希龄家全靠勇士段治贤护卫躲避匪乱的往事，便费尽周折找来这块石碑。一看碑文落款处是“潭阳邓其鉴撰文，渭阳沈从文书丹”。大家很兴奋，便找到邓的后人了解到一段轶事。沈从文是1920年来到芷江的，被亲戚安排在警务队做事，常听同事们谈到前任队长段治贤在湘西一带“勇敢善战，屡缉巨匪”的事迹，心下甚为佩服。这一时期沈从文醉心练习书法，在神韵、笔意上颇受名家邓其鉴的指点，平时任凭别人打牌赌博抽大烟，他只伏案挥毫，一趴就是半天，后来受命将邓写的纪念文稿变成碑文。据说，1980年夏天，沈从文的一位亲戚将这块碑文的拓片捎到北京，送给病中的沈从文观看。从来也没想到还能看到自己青少年时期墨迹的沈老先生，顿时哽咽不已，双手发抖地捧着拓片说：“沅州还有我的字啊！……”热泪淌洒在他那清瘦的脸上。
我是和上海记者章世鸿一同往湘西的。听到这些人生的鸿爪雪泥，心头不禁涌上一种厚重的沧桑之感，欣欣然若有所悟……
聊城掠影
引黄数度自聊城，聊城对天津有缘亦有恩。为什么这里叫聊城？不久前采访引黄源头到聊城，犯了职业病，信口一问，被问的两人不禁一愣：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这使我想到，倘若有外地人来问为什么你们这里叫天津，也未必都能对答如流吧。抽空到聊城名胜山陕会馆参观时，一位颇为健谈的导游姑娘平易地讲述道：春秋战国时这里是个名为“聊”的小国。这说明，聊城古城也。
聊城，还真是大有可聊呢。这里在山东虽比不得济南、青岛、泰安、潍坊、威海卫那么大名鼎鼎，但自有古运河以来这里便是九大商埠和五大灌区之一。如今的聊城既珍古又爱今，如同巴黎、唐山一样，绝非把古旧拆光建新楼，而是在宽达4.2平方公里波光浩渺的东昌湖两边既有新厦林立的新区，又有积淀深厚的古城。穿城而过的南运河，也像天津墙子河一样正在整修，两岸坡间不是那么直陡难立，而是建有两条小巧的栏杆和平展的人行道，供老人散步和情侣漫游，实是高招。
那古城小巷深深，古韵幽然。被命名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集商业与文化之大成的古代建筑精品聊城山陕会馆更是当地一大骄傲。据说当年勤于南巡的乾隆就曾多次到此一游。明清两代这里客商云集，轴轳相连，店铺连绵，街巷纵横。善做生意的山西、陕西商家协手建立了这个酬神、议事、宴乐，对内互惠两利、对外协力竞争的山陕会馆。会馆的中心人物乃关羽，那塑像与对联“精忠贯日，大义参天”煌煌夺目。“买卖不成仁义在”，自古以来商家深明“义”与“利”相互依存的辩证关系。至今，红脸关帝虽非财神，但包括港澳商家都香火供奉，此中涵义不是值得那些空口承诺而不兑现的经营者有所省悟的吗？在山陕会馆还可看到成片的精美木雕、石雕，且多为透雕，什么松鹤、梅鹿、飞龙、花卉、双狮、八仙过海、二十四孝。既有“振聋”、“警聩”的钟鼓楼，又有“响遏行云”、“歌翻白雪”的古戏楼，以及刻有众捐助者大名及某一工程小至“使银壹百九拾两二钱九分”的细账。财务公开古已有之。综观会馆感到明清时期的“企业文化”，拂去那迷信灰尘，颇有一些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昭示呢。
但在聊城珍存中，你固然可以发思古之幽情，近年来它奔向现代化的脚步也很可观。京九铁路、邯济铁路在这里构成了“黄金大十字”，短短几年内原先基础较差的工业乘势而上，现在已形成几个在全国叫得响的企业。然而，更为使人肃然起敬的是，聊城还是孔繁森诞生和成长的地方。庄严肃穆的孔繁森纪念馆就坐落在市区最壮观、最美丽的东昌湖畔，我们怀着虔诚的心情去作了瞻仰。聊城干部、群众上上下下把学习孔繁森，化作无比的自豪和巨大的力量。这里在保障司法公正、健全监督机制上实施的“阳光工程”已经被各大媒体着力报道。
从聊城位山闸沿南运河北上，在东阿、阳谷一带便见两岸沉沙堆积如山。此次引黄10亿水仍将沉沙千万吨，为此占掉3000亩好地。地上那半熟的花生、大豆尚可卖些钱，8000多棵果树只好牺牲，42个村不少人落了泪，但依然坦言道：“这是国家应急工程，天津不能无水，舍小家保大家，值！”我在临清卫运河底240米的倒洪渠中，更见到干部带头下去打着手电用水枪清淤。为了给引黄开路冒险苦干，当天已清淤3000多方。在干部、职工那沾满污泥的脸上，两只亮晶晶的眼里充满微笑。在这里，我看到了孔繁森家乡人民那种质朴浑厚助人为乐的风采。聊城，你既古老又年轻，你将是中国中小城市群中一颗日益崛起的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