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8月13日,是李桦的灾难之日,她一生的不幸,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已经34年了,说起那一天,她还掩面痛哭,让在场的哈尔滨知青联谊会的两个女同志也跟着掉泪,我和《生活报》的记者孙殿喜也黯然神伤。
李桦是哈尔滨市香坊区一所重点中学的学生,1971年春天,只有16岁的她也上山下乡到大兴安岭密林深处的阿木尔林业局的一个林场。那时他们和开发大兴安岭的解放军并肩战斗,在这曾渺无人迹的高寒禁区,他们以生命为代价,让公路、铁路向原始森林深处挺进。生活是极其艰苦的,他们住的是帐篷,吃的是窝窝头,喝的是海带汤。但是看着一车车的原木从大山深处驰向祖国需要的地方,他们每天都在歌唱。
一年后,李桦回家探亲,假期刚满,她就急着回场,对一个要强的女孩儿,艰辛但火热的生活比乱纷纷的哈尔滨更有吸引力。回程的路上,她和连队的几个战友从哈尔滨坐火车到加格达奇,又换乘森林小火车赶到塔河,又向北走了100多公里,到了一个叫樟岭的小站,当时铁路只修到这里,他们只好下火车,在这里等汽车了。
这是一个寂寞的小站,只有站台上的几间房子,身后就是连绵的大山和望不到边的森林。汽车还不知什么时候来,李桦和几个同学顺着道基向前散步,路旁就是浓密的林子。他们走了很远,李桦回头看时,后面只跟着一个姓许的男青年,他比自己大1岁,长得膀大腰圆的,因为好打仗斗殴,又流里流气,李桦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他上前要拉李桦的手,她向后一闪,掉下了路基,他接着一推,李桦就滚进路旁的树林……
接着悲剧发生了,她极力反抗但抵不住他的强悍和疯狂,她大声地呼喊,喊声却淹没在滚滚的林涛中……
她擦干眼泪,整理好衣裳又回到了那个小站,她羞于启齿去揭发他的罪恶,
17岁的她还不懂他的这一阵疯狂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汽车来了,载着这个身心都在流血的姑娘摇摇晃晃地向大山深处走去,走向她更深重的苦难。
李桦回到连队,和大家一起上山伐木,一起背石头修路。心中那恐怖的阴影常让她在梦中惊醒,醒来时一身冷汗,满眼泪水。一个半月后,她突然呕吐不止,一见窝头、海带汤就恶心,她想吃水果,想吃酸的甜的,但到哪儿去找!卫生所的小赤脚医生,让她吃治胃病的药,可还是不见好。没办法又转院到地区首府加格达奇的医院,也没诊断出什么病。
其实这种明显的妊娠反应,不难诊断,可面对一个17岁的女知青谁也没往这方面想。
1972年11月,李桦只好又回到哈尔滨,回到父母和1个哥哥6个弟弟的穷苦的大家庭,妈妈领着她又跑了好几趟医院,医生们也说不清楚。正好和他家同用一个厨房的邻居两口子都是搞医的。那当护士的女人对李桦的母亲说:“大嫂啊,我也不怕你生气,我看你家小桦是怀孕了!”
母亲好像当头被人打了一棒子,她拉着小桦上省院妇科检查。医生说,已经怀孕5个月了!回到家,母亲一再追问,李桦说出了8月13日在樟岭站的树林子里发生的事情。那时的女孩子都很单纯,她不知道他对她那样,而且只有一次就能怀孕!娘俩抱头痛哭,“我的苦命的孩子呀!”妈妈哭得更伤心……可以想象,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个被人强暴怀孕的女孩儿会遭到怎样的歧视,她的家庭的每一个人又怎样地抬不起头来!为了摆脱家里面临的最大危机,父母首先想到的是给她做人工流产,可是到哪个医院都要单位介绍信,父亲没脸和单位说,街道办事处说她户口在林场,我们不能开。小桦又不想让林场知道!家里又想到赶快把她嫁人,最好嫁到农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生了。他们托人在双城农村找了一个25岁的农民,可是一看李桦已经“显怀”的样子,人家不干!
李桦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她觉得自己是一堆等着处理的垃圾!17岁正是最好的年华,她聪明美丽,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可是一下子沦落到这般地步,她不知道自己********!她知道父母的难处,这么大的姑娘,连住处都安排不了,全家挤在16平米的房子里,如果再生个孩子住哪!再说哥哥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样的家庭环境,哪个女孩子敢来!李桦下决心自己解决这个“孽障”。她使劲地干重活,故意地跳啊蹦啊,可那孩子就是不掉!她绝望了,偷偷地买了许多药,有一天她把这些药都吃下去,然后又躲进邻居的一个草垛里,她想一死了之,不想让家人发现!结果还是被到处寻找的哥哥发现了,他抱起小桦就往医院跑!边跑边哭,“小桦呀,哥就你一个妹妹,你可不能死啊!”
大难不死的李桦1973年5月4日生产了,在一个偏僻的私人产院生下了一个女婴。医院产前联系一对无子女的夫妇,他们说如果是男孩儿就要。可是生了个女孩儿,他们也抱走了。
那一阵,在昏迷中的李桦看清那孩子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当别人抱走时,她大哭,然后昏了过去。第二天,她听着另一个屋有小孩儿的动静,她光着脚跑过去,把那家又退回来的孩子抱在怀里。那女孩儿到了那家总哭,人家伺候不了又送回来了。可是到了母亲的怀里,她却不哭了。但后来这孩子还是送人了,通过一个姓赵的邻居送给了一对无子女的教师。那时,李桦睡着了,当她醒来,看见身边的孩子没了,人家留下200元钱、两袋奶粉和几斤鸡蛋。她又是一阵大哭,那哭声撕裂人心啊……
失去了女儿的李桦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整天两眼发呆以泪洗面。后来听说收养她孩子的那对夫妇住大水晶街,她就跑到那条街上,从这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听有没有小孩子的哭声,她要看自己的女儿!有一天坐公共汽车,她突然发现车上有一个女人抱的小姑娘像自己的女儿,马上过去抢,结果引起全车的混乱,最后官司打到派出所,李桦的哥哥赶来好一顿道歉,才把李桦领回家。
没有办法,李桦又从哈尔滨回到了林场,她被人强暴、在哈尔滨生了个?亥子的消息也传到了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那个姓许的男青年故技重演,又侵害了另一个女知青,被判了10年徒刑。受害者李桦还是觉得没脸见人,小青年像躲避瘟神一样回避她。好心的连队干部急着帮她找对象,给她介绍的都是“老跑腿子”或死了老婆的穷工人。可是人家还是不要她。李桦只好远走高飞,离开这伤心之地。通过亲属的关系她调到了富裕县的一个农牧场,还是当知青干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