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念佛,念了十几年,从小围转在双目失明的爷爷身边,每天望着爷爷虔诚地在佛桌前参佛诵经,感觉观音佛特别神秘,也给人一种亲切感。默默凝望着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爷爷佛前诵经的身影浮现在我脑海——
木鱼喋喋,飘荡着空灵。自记事起,爷爷总是虔诚地坐在漆迹斑驳的八仙桌前,手敲木鱼,一手捻拨着硕大的佛珠,絮絮诵经。听父母说,爷爷从前是走村串乡的老式裁缝,没怎么作过田,对农事比较生疏。年近八旬时,爷爷不幸双目失明,他的世界从此一团漆黑,陷入了生命的最低谷。在那家徒四壁的贫寒年代,卫生条件恶劣的环境中,爷爷只能听天由命,起初爷爷伤心绝望过……黑暗世界是常人难以切身体悟的。时光如流,悄然不惊,在父母亲悉心地照料下,爷爷渐渐走出了心灵的沉沉阴霾。
瓷白圣洁的观音菩萨座落在爷爷的佛桌上,佛前香烟袅袅,烛火摇曳,爷爷絮絮念经。久了犯困,他便拄着拐杖,抖抖索索地探到日头下,将脸扬向太阳,让朗朗的日头翻晒心头的阴郁。每当这时,伙伴们总爱围腻在爷爷的长袍膝前,听爷爷讲古,说评戏,听爷爷哼唱古老的歌谣。顽皮的伙伴们最爱逗爷爷了,一个个轮番垫踏在矮木墩上,一个劲地向爷爷嚷嚷:“叔公叔公,你快摸下我,摸下我有多高啦。”说罢,伙伴们便拉起爷爷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爷爷总是乐此不疲,笑呵呵的摩挲着伙伴们的小脑壳,不厌其烦地说:“顶么高啦,确实又高了……”
爷爷念的是“观音经”和“地藏经”等。后来,一些乡亲纷纷慕名前来向爷爷“取经”,说爷爷念的经是用心念的真经。乡亲每次来都会买些水果,桔饼罐头之类慰劳爷爷,爷爷时常会分些给我们几个吃。贪馋的我经常蹑手蹑脚在爷爷眼皮底下偷窃,偷吃他枕边甜津津的梨子和荔枝罐头。小老鼠般探头探脑,一次只能偷吃一两片,吃多了怕爷爷会触觉。
尽管双目失明,但爷爷依旧心情快乐,十分乐观,他常独坐院落或桌前自吟自唱。家里来客,爷爷便竖起耳朵辨声音,常能准确地道出是村里哪位熟人。在我年少的记忆里,从未见爷爷哀声叹息过。每天早上,爷爷都要喝三大碗煮捞米饭后熬成的大锅粥,这是他的最爱。我们每天要为爷爷打水,让他自已洗脸,搀扶着他过围屋边坑洼不平的廊道。夜饭还未做好时,我常坐在爷爷的膝上,缠着要他讲古给我听。
有时我和哥争斗吵架,双双挨父母训斥。爷爷听得我们在哭泣,便会心疼地为我们解围求情:“太细佬(小孩)嘛,打打闹闹是常事,你们莫要打他……”爷爷有时会生气地说父母两句。秋寒冬冷天里,我们每天要不断为爷爷铲好温暖的火笼。夏日,有时天上风急雷吼,爷爷便摸索到檐廊下,急急地唤喊左右邻舍:“要落雨喽!快快收衣物啰……”
父母曾四处寻访眼疾医生,用过许多中草药。有位江湖游医曾用小刀尖在爷爷眼角剜来剜去,弄得爷爷眼眶和面颊鲜血淋漓。母亲说老医生是在帮爷爷割眼膜,说只要割去这层眼膜,爷爷就能看见你们了……
这样拙涩的手术并没有带来任何奇迹,反而使爷爷的眼晴越来越蒙,最后竟连强烈的太阳光也只能望到一个光晕了……后来,姐姐有机会去到外面读书,曾向眼科专家咨询,方知爷爷得的是农村老人中很普遍的白内障,只要换一个晶体,半小时手术就能让患者重见光明。而此时爷爷已辞世多年,这一遗憾,想起总让人心生感慨。
淡定慈悲的观音菩萨,默默地普渡苍生,小小的一方佛土,将爷爷超度升华到理想的福地。九十二岁那年,爷爷寿终正寝,淡定平和。生命如四季轮回,没有太多的伤悲,一切宛如秋天叶落般自然,祥静。
浮生漂渺,岁月一意孤行。爷爷的乐观坚强让我对人生有了更深的体悟,有时我们无法改变这苦难的世界,但却可以选择快乐地活着。
滚滚红尘中挣扎的芸芸众生,可曾歇下奔忙的步子,让生命返璞归真,在尘俗中僻一方心灵的净土:沉思生活的禅意,参悟生命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