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写了这本新小说,名字继续矫情,叫《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叫我写序,我不会。因为我一点也不爱这个狗血的跟爱情没半毛钱关系的故事,可是我爱他。
我想了很久要怎么帮他写一个声情并茂的序言。后来我放弃了,我觉得我这篇基本跑题的文章估计很难被他放在书的第一页了。但是我答应他了,我还是要写完。
我跟极光都喜欢《东京爱情故事》。极光拿莉香做女主角的名字,写了第一本小说;我过了很多年才想通,莉香跟完治分手是多么聪明的一件事,再爱,不合适,爱终必在将来的某天狠狠的摧毁彼此的精神和肉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故事就像另一个变形版的东爱。只是没有那么爱,只是坦白了彼此的自私。只是尘归尘,土归土,青蛙不能娶公主。从技术层面,我会劝他从今以后顶好是继续谈情,勿涉家庭伦理剧范畴;从情感层面,我仍然理解他想要表达的那些东西——对于现代都会男女来说,最好的爱是不迁就、不委屈、付出回报基本公平合理——出来玩的,我消费的起我就消费,我消费不起我就不消费。从某种角度来说,爱都是没结果的,要不磨灭在寻常日子里,要不夭折在新人辈出里。我们无非是都清醒着醉一场,喝大了才有勇气明知没结果仍然要哭着嚷着奔向未来日子。醒来当然头疼难忍,但是下一次,仍然忘不了那最初荡人心魄的微醺。
每一场爱情,都是为了举着灯,和自己相似身影的人相逢。喜相逢过了,就别怕伤别离。我们多么勇敢,我们多么羞怯。我最亲爱的你,感谢你来过,感谢你照亮。感谢你走了,感谢你记得。
太太万岁
这本来是个看来的、身边朋友的故事。
那时候我刚二十啷当岁,身边有对挺亲密的朋友。他们的家曾经是我最爱去做客的地方,因为冰箱里总是有各种美食,家里面积虽小但布置的浪漫温馨,妻子温柔丈夫体贴,他们是我对《甜蜜的家》这首歌的注解。但是有一天,他们突然抛家舍业的双双出国进修,理由是“要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年多以后他们回国,我目睹着他们换房子、换车、换工作,忙得根本不着家,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只知道,作为朋友,我一直自私地怀念着几年前的他们。
这个故事在我心里藏了起码得有五六年。中间我给好几个影视公司的制片人都讲过,说我想写一对海归夫妻的故事。他们不约而同的问我,“这个故事的卖点是什么啊?”我总是被问的莫名所以又怅然若失,对啊,卖点是什么呢?两口子闹别扭?谁家没闹过别扭啊。海归创业?写到最后也就是俩小打工的,有什么惊心动魄可言呢。婆婆媳妇小姑子的家庭矛盾?那我这故事未免也太和谐了。精神出轨?现如今就是真出轨了也不算大事,精神跑偏能吆喝谁买呀。
就这样,我自己把自己默默的否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去年,我突然在完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怀了孕,而这一年,三十三岁的我迎来了自己入行十年来的第一个全国几大卫视的收视冠军作品《杜拉拉升职记》,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被定位为“畅销书”的小说《狂奔的左左》,作为一个奋斗了十年的小编剧,我突然也有那么点媒体曝光率了,也能有机会参加几个发布会座谈会研讨会了,也有好几家听起来特别吓人的大公司主动上门联系我了——可、是、我、去、不、了!最抓狂的时候,想到我这三十三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在几个月后的某天会因为某个婴儿的啼哭而突然改写,我就恐惧的不得了——一方面,我的岁数不年轻了,孩子已经是个迫在眉睫的话题;另一方面,我的事业正在传说中的“上升期”,我没觉得我做好了生孩子的准备。作为一个成天闷在家里写字儿的女人,到时候孩子哭了闹了,我还怎么写?可是就这样不写了,几年后等孩子大一点,江湖上还有人知道我是谁吗,我又不是张柏芝,难道还妄想复出么!
就这样,肚子一天天大了。我一边纠结着,一边顶着家庭的压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参加了所有可能的《杜拉拉》的宣传。怀孕二十八周的某天,我坐着飞机去上海,一路上全是气流,我紧紧的攥住扶手,忽然间明白了我这个故事的“卖点”是什么。我要写一个在婚姻和自我中寻找平衡的女人。我要写一个在职场和家庭中寻找平衡的女人。我更要写一个在生孩子和升职中间寻找平衡的女人。这个女人不是杜拉拉,她没有任何宝典、秘笈;她没有男领导的青睐,没有好到不行的****运,她只是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女白领,穷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可能性,来寻找一种让生活过得不那么艰难的方法——然而,生活永远是艰难的。她尽了最大努力,希望成为一个负责任的母亲、一个讨人喜欢的儿媳妇、一个让父母放心的女儿、一个令老公满意的妻子,一个让上司觉得靠谱的员工,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生活就是按下葫芦起了瓢,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变化永远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作为一个女人,你最后所能做的,也只有“时刻准备着”。
这本来是个别人的故事。但是写着写着,就成了我自己的故事。在这个故事开始之前,请允许我为这些已经不再年轻的、为了自己和家庭一直战斗着的职业女性们轻轻喝一声彩。
太太万岁!不是么?
优秀的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标题党。
不过这话不是我说的,说这话的是****。她身家过亿,年纪轻轻就是央视女主播,后来去了美国、拿了名校学位、凭了海临了风、嫁了大款、办了电视台,连孩子都生了不止一个,她说这话,应该还是有些立场的。如果连她都说,“优秀的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除非你嫁了一个好老公”,我不知道那些诸如《人民日报海外版》的评论员们要不要更加跳着脚大骂“你们传递的是什么样的价值观?”了。
我们传递的是什么样的价值观呢?我们无非也就是说说真话。我还有7周左右生孩子,可是直到昨天下午还在催制片方给我《杜拉拉2》的意见。意见终于来了,其实说穿了特别简单,只有一句话而已——杜拉拉不够可爱。她位置太高了,所以感觉跟普通观众离得很远。
三十一岁高龄的杜拉拉要怎么才能保持她的可爱呢?美剧里有的是高龄无脑的师奶,比如绝望主妇里的Susan,***&;city里的Carrie都是老前辈。但是杜拉拉要胆敢照这路子来,估计我再也不用出门,可以坐等人肉出各种地址骂成脑残无极限了。二十五岁初入外企的杜拉拉尚且不能太弱智,更遑论三十一岁的高管杜拉拉呢?可是这位三十一岁的单身高管杜女士,我又该如何才能让她保有可爱率真,甩脱所有的女王气,同时不是一个傻大姐?
编剧表示,这件事,真的,很难。在家里咬笔杆子,我娘看我头疼,忍不住上前进言说,你就照你自己写呀,我看你就挺可爱!
我晕死。真是娘看闺女,怎么看怎么好。照我写?我二十八岁被分手,三十岁因为没人肯娶急得得了抑郁症,三十一岁闹离婚,三十二岁开始看心理医生,真照我写,什么观众还要看啊?没错我说话是挺逗,我的的确确是个女战士,可是有几个观众能接受这样的女主角?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我在多少个场合说过多少次啊——我要是男人,我都不会爱我。我是个好人,好朋友,好老师,好前妻,堪称最佳前女友,但是我百分之百不是个观众心目里的好女人。
成为好女人的智慧,我连百分之一都不懂。万能的法宝比如“示弱”,多少人精姑娘教过我啊,可是每次事到临头,我就跟八女投江似的又冲到前面去了。再比如耐心、倾听、适当的沉默、装傻、必要的欲擒故纵的拒绝、不逞口舌之利、笼络那些哪怕是你不够喜欢但有用的人,我一条都做不到。我这样的人要是进了db,别说做人事行政经理了,估计做个前台,三个月都干不满。我身上那些锋利的、尖锐的、有棱有角有刺的、凛冽的东西,谁拿规矩方圆来磨我,我都难受。我太挨近谁,谁都别扭。也多亏当年高考还有艺术类接着我,现在出了社会,还有高校和编剧圈能容我一方小小的安身之地。可是男人,男人满不是那么回事啊。
写王伟的时候,自觉不自觉的拿胖同学出来做参照。清华毕业、北京人、部队大院长大、嘴坏,可连他自己都承认,王伟绝对是他的完美升级版。帅就不说了,起码人家还懂浪漫,知道追到日本去,该认怂认怂,该道歉道歉呢。而我们俩呢,这些年除了一块儿出过几次国,开车去过一趟青岛,基本上都是各忙各的。我在新天地跟诗憬姐姐喝牛奶,在厦门跟苏西喝茶,在柬埔寨跟蘑菇大豆饺子喝冰饮,在香港跟学生喝啤酒,在南京跟百合喝酸菜鱼汤,在西安跟英子喝酸梅汤的时候,貌似连问都没问过一句,“你今天晚上吃什么?”大家都习惯了,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混世界。直到怀了孕,我娘来北京照顾我,我眼看着她日日给我爹打电话,说来说去无非嘘寒问暖那些日常的闲聊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只是结婚了,但是,一直没成家。
如果杜拉拉像我,百度贴吧里那些看好王伟和杜拉拉必然分手的粉丝们必然一语成谶。而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做女一号呢。
所以,谁知道怎么让一个三十一岁的500强外企女高管可爱起来,请第一时间知会我吧。我代表我家孩子感谢你为他的奶粉做的卓越贡献!
自爱
早上起来,什么也没干,急急忙忙爬上土豆,在线看了两集格蕾。
最让我没有代入感的格蕾本人在这两集里看起了心理医生,情况与我自己无比相似。心理医生问她,你干嘛从来不珍惜你自己?普通人碰见危险都有求生的意志,而你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第一线,听凭一阵风决定你的生死。你就那么想放弃你的生命吗。
格蕾大怒,痛骂医生胡扯八道。医生镇定的告诉她,你只是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看见别人犯错,你就跟自己说,看,他们放弃了,所以我也要放弃。其实你心里从来就没对你自己有过指望。你什么也没做。你为你自己唯一做的事,就是放弃。
我震惊到一早上喝掉了四大杯安溪铁观音来镇定精神。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样熟悉?就在不久前的一次会面中,我的心理医生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而且用的是确定的判断语气。她说,“我觉得你一点都不爱你自己。”
你不自爱,所以你才需要依靠别人的肯定、爱、需要来维持你对生命的兴趣。哪天那个别人改了主意,你就直接否定了生命本身。
我记得我当场大怒,之后给我师姐傅傅打了近两个多小时的电话投诉医生,真是笑话,我从二十出头起就用顶级化妆品,穿美衣华服,拎名牌手袋,买车不是三星戟或者四个圈圈我都不带考虑的,剪头发我要韩国人服务,出门我要住四星级以上的酒店,一周吃两顿燕窝当早餐,朋友不夸我,我就同他们翻脸,还写博客骂他们,我怎么会不爱我自己?
可我的的确确,同时也是那个经常一天什么也不吃,写字或者聊天看网页也能到深夜不睡觉的人。我很久不运动,长期贫血,没有密友,不懂得同人维持亲密友好的关系。任何一段关系出现问题,我的第一个想法绝对不是修复,而是闪人。
心理医生跟格蕾说,我觉得你会孤独终老。
我跟我自己说,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就打完120再开煤气。
嘿,我可没被爹妈从小抛弃过。我一路顺风顺水,数理化一起不及格都没见学校要开除我。谁恋爱是琼瑶小说那种一见钟情缘定三生的,何以我就比别人来的多几道疤呢?
我只是不喜欢我自己。我幻想和寻求的东西,我自己从来没有深信不疑过,因此我没有为之付出过更多的努力。我早早替别人下了决定,我就是那个会被放弃的人,所以,请让我先放弃你们。
所以一切竟然该从自爱开始。接受我就是矮个、微胖、小脑不发达、不够聪明、没太多天赋的一个女人。接受我就是已经三十二岁了,而且以后只有越来越老,绝不会变回去。放弃幻想,面对现实。余生不管还有多久,试试看我能不能把自己修补得好一点。我会尽力而为。
胖同学跟我说,你最近怎么总是思考人生啊。这可不好。
作为一个不像哈利波特那样从出生起就带着爱的烙印和恨的伤疤长大的普通女人,思考人生,估计也是必经的关口吧。
无可救药与无可奈何
我离开西安十五年了。期间我家搬过两回,一回是从吉祥村的博物馆家属楼,搬到电子二路的万国花园;另一次是从万国花园,搬到现在浐灞的我连名字都叫不上的某小区。上一次搬家时我在考研,考完了,大冬天坐火车回家去,连家门都差点找不到,让热情送我回家的同学的弟弟(一个小民警)差点把查户籍的专业知识都用上了。这一次,我家搬家的主力军我娘索性在北京照顾我的衣食住行,只回去了两次共一周,我爹一个大老爷们,在收拾家私的精密程度上可想而知的不靠谱,加上要租房的那个我爹的朋友催的火急火燎,每天都能听到我娘接电话跟我爹嚷嚷“那个花瓶原来不是放在桌子上吗?怎么会就没了呢?”“那把铜尺是祖传的!我专门收起来的!不可能没有了呀!”“我的化妆品原来是放冰箱的!好几千块呢!你怎么就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