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有一条许多人不知道的河,它就是起始于长江源头又消失在长江源头的楚玛尔河。我认识它已经有四十年了,四十年间发生在这条河上的故事不知有多少。我终究会有一天以它的名字为题目写一篇足以能囊括我所知道的楚玛尔河故事的作品。现在我只能讲一个关于它的小插曲,那是横跨四十年的事情。
藏族同胞把楚玛尔河称作“红河”,这是根据河的颜色而叫的。楚玛尔河从唐古拉山的群峰中急奔而来,河水中挟带着大量泥土,变成了赤色的浊流。以河水的颜色叫出河名的在藏区还有:黄河——源于巴颜喀喇…北麓,白河——长江上源的穆鲁乌苏河,黑河——流经藏北的怒江上游一段。总之,在青藏高原上从藏胞嘴里吐出的各种颜色的河名都有。相比而言,我还是喜欢楚玛尔河这个名字。
不过,我却很赞赏藏胞给楚玛尔河起的另一个别称:“天然肉库”。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与野生动物有关的一个称谓。
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忘记当年野生动物在这个“快乐天国”里无忧无虑活动的欢畅情景:那时楚玛尔河两岸绝对不像今天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化了的枯草滩,而是水草丰盛的、适合虫鱼鸟兽生活的天然牧场,我们这些汽车兵每次从这里经过,都会透过车窗玻璃看到成队成片的黄羊、藏羚羊、野驴、野马,在远远的草丛中出没奔跑;野鸭、天鹅、鱼鸥、黑颈鹤,在河面上或水泽里浮游;斑头雁、棕头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水鸟在天空脆声地叫着自由飞翔;最有意思的还要数那些强悍而凶猛的野牦牛,它们看到我们的汽车在公路上急驰,仿佛嫉妒似的很不服气,便扬起那像巨臂一般地两只大角,疯狂地对着汽车直扑过来。我们怕惹事,只好加足油门高速驶过楚玛尔河地区。当然,在没有遇到野牦牛袭击车队的日子里,我们会把车停在公路上,望着远处草滩上那些悠悠闲闲吃着草的黄羊群和藏羚羊群,像欣赏一幅幅画儿一样赏心悦目。我们不惊扰它们,它们也不侵犯我们。野生动物毕竟是怕人的,每每在我们走车按响双音喇叭时,它们受惊总会撒开四蹄像箭一样跑向远方。但是,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不管对野牦牛还是对藏羚羊或其他野生动物,我们从来不去伤害它们。起码我们这些兵们是这样做了。
然而,野生动物主动撞到我们汽车轮下的事却时有发生。一次,我们连队的徐锁锁行车至楚玛尔河畔,一只可爱的小野驴驹跟着他的汽车相向拼命地赛跑。徐锁锁出于好奇好玩,故意加速跑车,野驴驹也使出全力奔跑,太有意思了,野驴驹跟汽车赛跑!徐锁锁得意极了,油门越加越大,他还不时地故意摁摁喇叭,逗着野驴驹玩。生活中的事情往往超越不出这个逻辑:“得意”到了极致后,便会“忘形”。
就在徐锁锁和野驴驹的“赛跑”进行得正较劲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野驴驹猛的向公路上一拐,钻进了飞旋的车轮下,徐锁锁根本没料到野驴驹会有此举,也就没有来得及刹车或打方向盘。车轮下汪起一摊肉浆和鲜血……
徐锁锁轧死野驴驹一事在连队掀起轩然大波。成连长在全连点名会上非常严厉地批评了徐锁锁,他说:徐锁锁是个瞎子,把车往野驴身上开,徐锁涣觉得有些冤,辩道:不是我把车往野驴身上开,而是它自己钻到了我的车轮下。成连长厉声制止他:还犟嘴?你不开飞车和野驴赛跑,会发生这种事吗?
之后,全连官兵在楚玛尔河畔挖坑掩埋了野驴驹。徐锁锁肃立在那墓堆前,许久许久不说一句话。
如今的楚玛尔河畔,衰草萋萋,沙砾遍野,站在公路上四顾,很少看到野生动物。当然,埋葬野驴驹的那个墓堆也早被岁月荡平了。
我很留恋当年那种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