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滢回忆
我的干姐杨静远和我从小在一起,像亲姐姐一样关心我。多年来我每次去北京都要去看望干姐。我小时候她给了我很多照顾。干姐在她的《让庐日记》中有很多对于我和我家的记录,读者可以从中了解很多。我的好友、武大老教授郭霖先生的女儿郭玉瑛同学的作品,读者可以从中了解到我的家庭和少年时代的我当年的爱国热情。
《让庐日记》摘编
1941年夏,中央大学、西南联大、武汉大学、浙江大学四校联合招生。那时日机轰炸频繁,父母不放心我一人在外地上学,让我报考武汉大学,为图全家团聚,有个照应。我考上了武大外文系,此后就在乐山一直读到1945年毕业。从1941年夏,我开始记日记,整整4年不曾间断,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我离家走进社会,一年后赴美留学。1941年7月14日,我写下第一篇日记。这时我十八岁半。
下面是我当年有关小滢报名参军的两篇日记:
1944年12月1日星期五
……晚饭前郭么姑来告诉我们一个消息:陈小滢、郭玉瑛、杨衍枝报名从军了。真想不到这三个热烈的孩子居然这样做,太可爱了,也太可怜了。她们是真正为国事忧心,单纯的热情冲动使她们有所行动。但她们都只有14岁,够不上服兵役年龄。当然小滢的事我们家非负责不可。晚上爹妈劝她:年龄太小,去从军是白牺牲。她难过极了,恳求妈妈不要阻止她。
1944年12月2日星期六
小滢一夜没睡好,这孩子简直把心完全献给国家了。我惭愧,我就不能为国家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她比我起得还早,在灯下读《正气歌》。我五点多起来,我们在刺骨的风中生火,好容易才生燃,烧了水,我刚赶上上俄文。战事真是步步吃紧,今天已广播说已打到六寨,是贵州边境,惟一可守的南丹险要早丢了,眼看就到贵阳了,大家心乱如麻。女同学们讨论着,觉得惟一出路是去从军。可是我们仍旧照常行事,下午照旧去联青练唱。散会后顾耕告诉陈仁宽,“贫病作家救济会”请我们参加表演,我建议把月底那次音乐晚会送给他们,因为在这种时候没有名义开音乐会是会遭人非议的,而且自己良心也不安。小滢这一回可怜极了。一个14岁的孩子,怀着满腔热忱要献身给国家,不料这样纯洁的行动却给她招来人间最丑恶的反应,她的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都讥刺她们三个出风头。她心碎似的说:“中国人的心死了,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一个有着美丽幻想的孩子,这该是多大的幻灭啊!我也不能安慰她。我的心像铅一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