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晴
早晨5点钟起床,提着行李去机场。路上,每人发了一个面包,一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算是早餐。乘7点的飞机,40分钟飞行到达西昌。我原以为西昌是个小地方,又不是赶上火箭发射的关口,不会有几个人去,肯定是个小飞机。上了飞机才发现,原来是架空中客车,近二百人的座位全满了。飞机刚起飞,就又发早点,于是又吃了一顿。8点多落地,将我们拉到邛海宾馆,不容分说,先进餐厅,丰盛早餐已然陈设,只好再吃一次。一天吃了三回早饭,不知是没有衔接好还是我们的胃口太棒了,我觉得自己很像个标准吃货。
西昌的气候干燥凉爽,中午阳光下很热,但是荫凉处却是两样天地,这点和西北很接近。从成都出发时天空阴霾灰暗,溽热潮湿,40分钟后的西昌则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这里海拔1580米,属川西高原,全年日照长达320天,平均气温17度左右,有“万紫千红花不落,冬暖夏凉四季春”的美誉。都说西昌的夜空是最美的,明月高悬天空,皎洁清澈,清晖遍地,为别处所难见,八荒万里一青天,皎皎空中孤月轮,故有“月城”之说。独特的地理位置,独特的气候环境,使这里成了有名的卫星发射基地。
下午去发射基地参观,我对数字,对机械从来难以进入,有种本能的拒绝。有了十数年驾龄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使汽车朝前跑的,别说修车,连车轱辘也卸不下来。参观卫星发射基地,于我与狗看星星无异,不过是一片明罢了。
从高速公路转上细路,走了近一个小时,路的尽头就是发射基地了,门口有英武的哨兵站岗,规范肃整,不苟言笑,我们几个围着小兵转了几个圈,没话找话地搭讪,人家的回答或简单干脆,或呈无言状,结果我们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来。发射基地是个大峡谷,里面有高高的两个发射塔,讲解员冒着大太阳给大家讲解发射过程,我知道对我是白费劲,只好礼貌地站在那里发呆。什么固定式平台、发射底座、勤务塔、脐带塔、空气净化、温湿度调节、180度水平旋转、加注燃料×××、瞄准择机发射……全部是新名词,全部不懂。我只听懂了火箭里头藏着卫星,靠这些大铁架子把火箭打出去,到了天上火箭的燃料烧完了就一节节掉下来,最后把卫星放出来,让它和地球做同步运行,这样我们看电视、预报天气什么的就方便多了。因了西昌基地卫星的发射,中国人结束了用外国卫星看电视的历史,这于我们是最直接最实惠的。我还熟悉GPS,即卫星定位,秦岭研究大熊猫的科研人员就是靠天上的卫星定位的,有了这个,不但自己丢不了,还知道那些大宝贝儿们在哪儿藏着,方便极了。细想想,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和我们每一个人都关系重大,有了卫星,我们的生活质量大大提高了,天上有了眼睛,我们的目光豁然开朗,足不出户,就知道天外的事情,用毛主席的话说是“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现在看,“八万里”是绝绝打不住的!西昌卫星发射基地有我们自力更生自己建造的测试发射、指挥控制、跟踪测量、通讯、气象、技术勤务保障六大系统,我们的军事科学、自然科学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前列,这真是值得骄傲的!
黄亚洲是诗人,诗人的感觉浪漫而快捷,他称这里是通向苍穹的天梯,是天空的入口,说得真好。
6月5日;晴
早饭后坐大轿车,奔冕宁县而去。
冕宁离西昌80公里,路程不近也不远,是高原上的一个小县城,以彝族人居多。70年前,红军主力就是沿着这条线路北上,过礼州,到达冕宁,建立了红军入川以来第一个革命政权——冕宁县革命委员会,第一支地方革命武装——抗捐军。朱德在冕宁发布的《中国工农红军布告》中首次提出了“红军万里长征”的说法,从此中国便有了“长征”的说辞。
我们坐在宽敞明亮的车里,听着音乐,喝着矿泉水,开着空调,沿着高速公路以每小时百公里的速度行进。同一条路线,70年前的红军是怎样走的呢?在下榻的宾馆,我看到资料中有一篇文彬的回忆录,文彬即冯文彬,在长征中任红一军团政治部组织部副部长兼巡视团主任。对这段行军,他是这样回忆的:
在微明的天空下,我们几个人骑着马在西昌坝子中走着,向着左面右面前面望过去,看不到山岭,只见一片平地,故谓之西昌大坝子。几天夜行军,没有睡眠的我们,昏昏沉沉走了五六个钟头,到达礼州。经过了一条很长的街,继续向前走,去找寻军团司令部。大概是下半夜三点钟的时候,开始休息了。第二天上午,在红热的太阳之下,我们又开始走了。在弯曲不平的石子路中,经过了不少村庄。这些村庄的群众都摆着摊子卖糖、饼、点心,特别多的是杏与其他水果,虽不十分好吃,但在此时行军路上还是不差。晚上九点,集合号吹起来了,走了二十里的地方,是满街点着红灯,写着“欢迎”的字样。休息了一下,无数群众都围拢来了,拿着茶壶、茶杯,和蔼地叫着:“先生吃茶。”有的拿着点心、糖请我们吃。大家都笑眯眯地不敢接受,硬要拿钱给群众,说着:“同志,你不要钱我不吃,我们是工人农民的军队,公卖公买。”休息后又开始前进了,沿途蒙雾中见着被土匪烧了的村子与街道,过了不少的桥,战士们都在不停脚地走着。“天明了,休息一下,大家把服装整理好!”团长说着。
到了冕宁城,劈里啪啦一阵鞭炮声。
同一条道路,70年的变迁让人不可思议,当年的红军,在西昌至冕宁尚不算过于艰苦的行军路上夜以继日地行走,“没有睡眠”、“红热的太阳下”、“弯曲不平的石子路”、“被土匪烧了的村子与街道”、“过了不少桥”……如果有人告诉他们,他们的后代,以一个小时的速度,在谈笑风生中,在矿泉水和轻音乐的滋养中,轻松地走完了他们几天的行军路程,他们该是怎样的惊异和不解啊!或许是一种激励,为了我们今天的一个小时,为了我们的轻松,他们会更加的浴血奋战,我们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就是他们的信仰,为了这个信仰他们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其实他们早知道我们是这样的了。
他们的信仰是我们的今天,我们的信仰又是什么?
车继续北上,一路通过的都是彝族居住地区,路边百姓作彝族装扮,女的背着背篓,头上顶着瓦块一样的头饰,因紫外线强烈缘故,男人女人多面黑,但是漂亮,个个是高鼻朗目,细长脸庞,身材匀称。小娃娃头顶有一窝发,这是彝族男人的传统式样,据说男人头顶的这丛发是生命之根,摸抓对方头发为彝人大忌。
车到彝海边停下,这里是刘伯承和彝族首领小叶丹的结盟之处,现在被当地群众作为圣地保护起来了。美丽幽静的彝海边,草地上有三块石头,当年刘伯承和小叶丹分别坐了一块,另一块是那个主持结盟仪式的杀鸡人沙马丹坐的。彝海结盟是红军长征中最为关键最为神秘的一页,没有和少数民族的结盟,红军不一定能顺利北上,清代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在大渡河全军覆没就是一个例子。我们正要离开时,走来一个衣帽齐整的彝族汉子,肩上斜挎着英雄结,包头上缠出了五彩的角,很是英俊。汉子叫沙马依姑,是当年杀鸡人沙马丹的孙子。他告诉我们,当年彝海结盟喝的不是酒,是彝海的水,在清水里滴了几滴鸡血,就喝了。后来回到驻地,又补喝了酒。红军走的时候用被面给他们做了面旗,上面有镰刀斧头,有“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的字样。这面旗一直被小叶丹的夫人保存着,偷偷地缝在百褶裙里,解放后作为文物,献给了国家。
喝过血酒的彝族人,情感执著又凝重。
晚上宿在石棉县,下起了雨。
6月6日;晴
早晨从石棉出发,沿大渡河逆流而上,道路不甚好走。团长们决定让大家下车步行一程,体会一下行军的感觉。于是在大渡河彩虹桥的地方都下了车,打着红旗沿着河边土路走。文人不善排队,将“长征队”拉成了细长的一条线。太阳白花花地照着,气温很高,一路是缓缓的小上坡,走了没有两百米个个已经是汗水淋漓了,抬头张望汽车停在哪里,想赶快上车。就想,这还是没有行李,没有武器,放野羊一样地闲走,竞走得这样狼狈,这样的没有精神,现在的人哪,不要说责任和义务,就是自家生存的机能也退化得差不多了。跟老先辈相比,真是汗颜哪!
中午时候到了磨西镇。
下午参观了红军“磨西会议旧址”。镇子上彝藏汉杂居,1926年法国人在镇中盖了天主教堂,欧式建筑,至今保存完好。教堂东面有两层砖砌小楼,是神父的住处。小楼内部木质结构,上下各三间。******来了,神父腾出自己的卧室让******睡,至今卧室内还有毛主席睡过的棕床,使用过的桌椅和坐过的真皮沙发,这些物件很随意地摆放着,谁都可以上去躺一躺,坐一坐,我们每个人自然也要上去体会一下******的感觉,坐在沙发上挥一挥手,好像都变得挺伟大,挺庄严。
毛主席在这儿住了一宿,开了会议,做了五条决定,其中有让****到上海恢复被破坏了的地下党组织,继而到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的决议;有决定打下泸定桥,先过人后过马的决议……上至国际联结,下至过桥细节,小小磨西教堂承载的内容宏观而具体,深远而细致。毛主席在这里品尝了法国神父为他烹饪的西餐,西餐的菜单无法考证,但我相信牛肉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今天磨西镇街上的牛肉干已经充盈着个个商店,成为磨西旅游商品的主打。我们坐在毛主席20世纪吃饭的餐桌前,说着21世纪的话语,我想像着毛主席用刀叉切开盘中牛肉的情景,那肉一定是牦牛的肉,今天商店里的牛肉干当是主席盘中牛肉的延伸。
6月7日;阴
磨西镇位于海螺沟沟口,进了海螺沟,就是著名的风景旅游区了。
已经到了海拔3000米以上,仍没有气短的感觉,这当得益于周围良好的植被。抱不拢的大树随处可见,枯倒的朽木遍地皆是,厚厚的苔藓,缠绕的藤蔓,这里是从未经人破坏过的原始森林,是我第一次看到的真正的原始森林,陕西的秦岭,我对它的沟沟岔岔可谓熟悉,要找一处“原始”也难。老县城地区植被应该说是出奇的好,也都是道光年后恢复起来的次生林。
海螺沟地处甘孜藏族自治州境内,位于贡嘎山东坡,沟的尽头是巨大的冰川。我们从下往上而望,冰川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晶莹剔透,斜挂下来。沟内冰层有160多米厚,上面盖满了石碛砂砾,灰蒙蒙,如一沟奔涌山洪。导游说这是全国海拔最低的冰川,也属于第四纪冰川的遗留。我就想,第四纪冰川遗迹在秦岭在北京已经成为了地质标识,北京八大处那块展示着第四纪冰川擦痕的大石头被珍贵地围圈起来,成为了一处景点。而这里的冰川还是活的,活的冰川每年以三到五米的速度在向上退缩,空气在变坏,气候在变暖,这是我们的悲哀,再过几百年,我们的后代不知会看到一种什么景象,但愿不是一沟被冰留下的石头的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