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玥的身形如同一道白光,东王见她抬手攻过来,于是伸手格挡,仍是坐在那里稳稳不动。手臂撞上对方的手臂,心中忽然一凉,少女的灵力虽然不强,但是内功却格外诡异,仿佛一块寒冰,能吸走身上所有的温度。
他反手用力推开对方轻拂过来的手掌,然后食指和中指并拢,径直取对方的面门!
流玥不露声色的闪开,掌变了拳头,与东王的一拳用力撞了一下,两人同时退开!
东王之前曾为流玥疗伤,也看出她体内聚集了千年的玄冰寒气,才会有此反应。只是,千年玄冰寒气入体,除非是以极高的灵力与寒气相对峙,才能保全性命。想来,流玥的武功应该不俗,只是受寒气牵累,才会一出手就牵动内伤。
东王思索的工夫,流玥手上已经变换了数招,双手五指纤纤,分花拂柳般的在东王面前闪动,东王被逼着起身后退,他感觉到流玥其实并没有敌意,那感觉就好像是好友之间的过招切磋,他于是洒然一笑,随手格挡,边挡边退,找适当的机会,才反击一二。
流玥一双眼眸里闪着似笑非笑地光芒,东王的灵力不逊于她,而且,似乎从内息看,竟然是修习过血族心法的样子。莫不是蓝络将心法给了东王,还是其中另有隐情,流玥觉得有趣。
两个人一来一回,片刻之间便过了几十招,流玥的身法飘逸灵动,仿佛一道轻纱在风中上下翻飞,东王的步法则扎实的多,但是,内息中透着种种诡异。双方僵持着一直不相上下,又过了数招,流玥觉得灵力不济,体内寒气按耐不住地翻涌起来,手上稍有怠慢,东王立刻察觉到她的迟疑,攻势便锐利起来。
“小心哦!”
东王抬手并掌横扫,流玥侧头,身子后仰,才勉强没被他的掌风扫到,于是闪身到一旁,将手一抬,掌心正对着东王道:“王爷好功夫,看来我是班门弄斧了!”
东王久经沙场,有“金甲战神”之称,近年来北辰国力减弱,西番数次挥军侵犯,也正是有东王一直带兵,才保得边境不失。
于是,流玥心中才有了这大胆的想法,如果真如云子阳所说,东王心中对北辰江山有意……不妨借力打力,将东王送上帝位也好。
凤族世代隐居,只有在乱世才会入世寻访明主,辅佐其平定天下。流玥心知现在天下安定,轻易发动宫变对黎民百姓来说并非好事,但是,一想到凤族被灭的惨状,于是,心便渐渐冷下来。
她会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去谋取北辰的江山易主。
“那里,是云夫人承让了。”
东王哈哈一笑,拂了拂衣襟,然后朝着流玥拱了拱手。
“恕我多说一句,王爷何必非要云庄不可呢?”
流玥心中依旧惦记着想要为云子阳求解药一事,于是主动将话题扭了方向。东王“哦”了一声,不答话,流玥于是又接着说下去,“放眼四海,王爷可求的东西太多,小小云庄,其实本入不了王爷的眼。云庄给望雪楼造成了威胁还是其次,王爷怕的其实是,云庄将来会站在少帝一边吧?”
云家先祖百年前曾是随怀光帝开创基业的名将,虽然现在云家转为从商,但是,以其在江湖中的地位,云家若真的尊少帝为正统,东王相比也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流玥说的是将来,话并未挑明,但是东王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笑道:“所以呢?”
“所以,云家若置身事外,王爷觉得如何?”
流玥一笑,抛出她思索之后的答案,这也是她所能保证的云家的底限。
“好是好,可惜啊!本王不相信任何承诺”,东王斜斜扬起嘴角,一脸邪魅,上前一步,眼眸一挑就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流玥心中一惊,东王的反应,竟然与她所预料的大相径庭!
“本王决定了要做的事情,无人能改……”
东王张开双手,从容笑道,他忽然侧了下头,身子前倾,缓缓向流玥靠近。
流玥身材高挑,但是在气宇轩昂的东王面前,却矮了有大半个头的光景。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下来,但是也硬撑着不动,任凭男人的唇几乎要凑在她的脸颊上,吐出的气息温热,让她顿时觉得耳根一阵一阵发烫。
少女的脸上却还是平静如昔,看不到一点儿的紧张惶恐,而是扬起头,迎上东王凛冽的目光,她的面颊上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白光,皎洁柔和。
东王一愣,这少女竟然不怕他。
鲜少有女子敢于直视他的目光,就算是跟随他很久的蓝络,性子坚毅冷傲,站在他身边,低头的瞬间也会表现出淡淡怯懦。
他越发好奇,忍不住便越靠越近,似乎能嗅到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冰雪一般幽静而空旷。
“王爷,请自重。”
白光闪烁,刺眼的光亮晃得他后退一步,低头就看到少女手中点点碎光凝聚成一支玉箫,横在两人中间。
灵力幻化之法,他只听人提过,一直以为只是传说而已,没想到今日得见。心中的想法却越来越肯定,面前这少女,一定与栖霞岛关系密切。
“原来,云夫人并非出自铸剑山庄,而是栖霞岛中人。”
东王收敛神色,后退两步,站定。
流玥已经不止一次被怀疑与栖霞岛关系密切,她其实对栖霞岛并不了解,只听云子阳提及片刻,栖霞岛中人鲜少入世行走,但是,他们偶尔涉足江湖,所展露出的诡异武功,令很多习武之人颇为向往。于是,不少人为寻求高深武功而上岛,却一去不返。
“不瞒王爷,我并非栖霞岛中人,不过,确实颇有些渊源。”
流玥不好说明,但是语气已经是极为恳切,东王一愣,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我竟是捡到宝贝了啊!”
他脸上的笑容颇为得意,见流玥不出声于是继续说道:“不如,我们做一桩交易如何?我给你‘血魂’的解药,但是,我不要云庄,我要……”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子阳起身梳洗,他扶着额头,宿醉之后,觉得有些头痛。心中感叹,怕是好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他向来不多饮,如果不是心中不悦,他也不会如此放纵。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却可以用灵力感应四周的一切。
隔壁没有动静,云子阳不知道流玥是还没起身,还是根本就不在房间里,他擦了把脸,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灵力压抑不住,他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仿佛排山倒海而来,他踉跄着扶住了床沿,舌尖感觉到滑腻腥甜,身子前倾,便吐出一口血来!
云子阳知道自己体内的血魂已经发作,他硬撑着站直了身子,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前刚刚清晰起来的景象,一下子又昏暗下来。
他听流玥说过,血魂会逐渐侵蚀五感,先是听不见,现在,莫非现在要看不见了吗?
云子阳心中一阵慌乱,眼前忽然就全黑了下来,他全然忘记了要以灵力感应什么,只是本能的凭着感觉去摸索,踉跄着走了两步,忽然撞到了什么,脚下一空便跌倒在地。
“云子阳!”
流玥听到动静,于是也不管什么,推门就冲进隔壁的房间。
她一夜未曾合眼,与东王会面之后,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了半夜,只是在天亮时分才回来,便在床上盘膝打坐,她这几日已经思索到了以灵力对抗寒气的方法,只是,要化解寒气,还需要些时日。打坐一直到天色渐亮,忽然听到动静,这才意识到怕是云子阳出了事。
她原本心中还有些犹豫,但是进门就看到云子阳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竟然是少有的慌乱失措,她心中没来由的一痛,赶紧上前扶起云子阳,指尖一点,白光没入云子阳的身体,她感觉到他的血气翻涌,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丹药,送入云子阳口中。
“流玥?是流玥吗?”
“先把这个吃了!”
流玥给他服下的是续命的丹药,是锦瑟为她准备的,这时候也不管那么多,径直给了云子阳。
云子阳摸索着抓紧了流玥的手,流玥一愣,云子阳向来温暖的手,此时已经冷得像冰。看着云子阳苍白的脸,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一下,流玥扶着他的身子,抬高他的下颌,让他把丹药咽下去。
缓解他的体内的毒性,接下来,她便要为他解毒。
——要解“血魂”,需以“血祭”。
流玥记得,东王告诉她,血魂虽然是蛊,但是,却并非无药可解。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牺牲。见云子阳的气色稍稍好了点,流玥飞快地从怀中取出另外一颗丹药,自己放入口中咽下。感觉到一阵苦涩腥臭在口中泛开,她极力的克制心中的不适,缓缓闭上眼睛。
体内气血翻涌起来,仿佛针扎一般的痛,流玥强撑着不用灵力抵挡,只是任凭疼痛的感觉渐渐蔓延到全身。
云子阳只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云端,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原本安静的世界,忽然喧哗了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听得见,五彩斑斓的光彩,他挣扎着想要动弹,却一点也动弹不了。
“丑八怪!丑八怪!你是个丑八怪!”
“我不要跟你玩,不要跟丑八怪玩!”
小小的男孩,蜷缩着躲在角落里,低着头,任凭一群孩子将他团团围住,指着他,一句一句,全都狠狠刺在他的心上。
脸上的红印,是他这一辈子的梦魇,也是他一生都摆脱不了的阴影。
他狠狠的握紧了拳头,耳畔忽然传来锦瑟清脆的笑声,抬头一看,竟然是锦瑟和秦朗并肩兴高采烈地走过,他想要开口唤他们的名字,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挣扎着,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困,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听见周围从安静到喧闹,又从喧闹到安静,他觉得自己累了,想睡了,只是却忽然有个悠远的声音,冰雪一般回荡在他耳畔。
“子阳!云子阳!”
那声音连声呼唤着,清冽逼人,仿佛雨点打落在冰面上,令人心中一阵沁凉。
“云子阳!”
流玥唤了许久,却不见云子阳醒来,她指尖一划,手腕上便多了一道深邃见骨的伤口,褐红色的血涌了出来,她毫不犹豫地抬手,将手腕送到云子阳的唇边。
以自身饲养血蛊,血蛊入体,血便成了解药。
只是血蛊一旦入体,只可以凭借自身灵力化解,会损耗极大的灵力。
看着云子阳的脸上墨色流转,化作绯红,之后便渐渐散去。脸色恢复正常,她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刺痛此刻也渐渐缓解,但是眼前的景象,让她骤然一惊!
云子阳脸上的红印,竟然缓缓转淡,从褐红色,变为浅浅的淡红,又从淡红,转为正常的肤色。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子阳那张精致的脸,英气中透着几分俊秀,她几乎看的呆了。
怎么会?她抬手搭上云子阳的手腕,他的内息已经正常,应该毒性已经全解了。
只是,为什么会连他脸上的红印一起都去掉了?流玥的脸色一变,她明白了!
云子阳脸上的红印,乃是某种幻术造成的,看来是血魂的毒性,将幻术从云子阳的体内解开了。
云子阳只觉得混沌之中一点沁凉,唇边却有温热的液体流动,他觉得有什么沿着他的身体缓缓流动,让身体一点点有了力气,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白衣少女笑得璀璨,是发自心底的喜悦,虽然裙摆上染了点点血迹,但是,却如同雪中腊梅绽放,有决绝的美丽。
“你醒了”,她不多话,只是凝望着他,冰雪一般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纯净的光芒。
“我……怎么了?”
云子阳睁开眼睛,面前少女的脸清晰起来,但是却越发可见,她的脸色逐渐苍白,透着隐隐墨色,少女依旧是笑着的,却在他将她看清楚的瞬间,整个人朝着他的怀里栽了下去!